</dt>
推開門, 看見父親、母親和弟弟擠在十幾平米的房間裡,用一塊小小的薄木板當成餐桌,吃著簡陋的飯菜時, 她本就灰敗的臉龐變成了鐵青的顏色。
這樣一幅慘淡的景象, 曾是她多少年的噩夢?
一時間,各種不堪的記憶,各種痛苦的遭遇,都在她腦海中重演了一遍。她站在門口,呆呆地看著屋裡的三個人。
那三個人也都呆滯地看著她。
過了好一會兒,溫母才驟然回神, 歡喜地說道:“琴琴你回來啦!吃飯了嗎?沒吃的話媽媽再給你炒一個菜。”
溫父手足無措地站起來, 看見墜在溫琴身後的行李箱, 不由愣了愣:“你怎麼還把東西帶回來了?你不是說你乾爸乾媽不喜歡你回來住嗎?”
溫弟弟卻不管那麼多,連忙衝上去把行李箱奪過來,開心地說道:“姐姐快進來, 我的床讓給姐姐睡, 我去睡陽臺。”
溫琴下意識地看向亂糟糟的陽臺,然後又看了看用布簾子隔起來的,屬於溫弟弟的小木板床。這樣的環境比起醫院的病房還要差了好幾個檔次。
溫琴隨便找了個藉口解釋自己的來意, 然後才渾渾噩噩地走進家門,機械性地吃了一口飯。為了隱藏缺了的兩顆門牙,她全程不敢抬頭, 也不敢大聲說話。
溫家三口人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想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些年, 溫琴與他們越走越遠,竟漸漸隔離成了兩個世界。她彷彿真的變成了錢家的大小姐, 而他們只是一群窮親戚。
女兒能過上好日子,做父母的哪裡會不願意?於是溫父溫母主動減少了與溫琴的接觸。
他們從未向女兒討要過什麼東西,也絕不會藉此賴上錢家。他們該怎麼過日子還怎麼過日子。
可是溫琴卻早已無法習慣這樣的貧苦生活。
晚上,睡在弟弟的硬木板床上,她渾身都被膈得痠痛。她整晚都能聞到汗臭味,還能聽見蟑螂和老鼠爬過地面的細碎聲響。閉上眼睛勉強入睡之後,她竟然夢見了少年時期自己被霸凌的場景。
她被滾燙的水澆淋,她被人輪流扇巴掌,她被揪住頭髮狠狠往牆上撞……
曾被她刻意遺忘,甚至強壓在心底的痛苦和恐懼,終於還是從潛意識裡浮了上來。原來她從未曾變得勇敢無畏,她只是把這份痛苦和恐懼轉嫁給了無辜的人。
她以為自己很強大,但其實她依然那麼弱小。
第二天早上,溫琴猛然從床上坐起,心臟還沉浸在噩夢的衝擊裡,一下一下瘋狂跳動著。她感覺臉頰一片溼冷,用手一摸才發現自己竟然流了很多眼淚。
這個會在夢裡哭著醒來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溫琴,或者說隱藏在強悍面具下的溫琴。
從十七歲到現在,她一直沒有成長過,她膽小怯懦,只敢對弱者下手;她還是會被人欺辱踐踏,卻無力反抗!她沒有一點兒改變!
這份認知叫溫琴痛苦得無以復加。聽見簾子外面傳來父母和弟弟輕聲細語的講話聲,她只能強忍住這份痛苦。
她用拳頭狠狠捶打被褥。她用牙齒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她一下一下揪扯頭髮,眼睛裡閃爍著頹然而又挫敗的暗芒。
聽見父母和弟弟相繼離開的聲音,她這才掀開簾子,拿起手機給錢父打電話。那頭依舊是忙音。錢母的電話也一樣。
之後給科室打電話,那邊卻告知她,她不是被停職,而是被開除了。
“為什麼開除我?我要一個正當的說法!我不服!”溫琴憤怒地低吼著。
回應她的是電話被結束通話的啪嗒聲。沒有人會給她一個說法,當她失去背景,失去人脈,失去靠山,她也將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