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她這滾刀肉的模樣真的很欠打,官袍的團領上露出一截纖細的脖子,伸手一掐沒準就斷了。他要是狠得下心,弄死了一了百了,接下來就能痛快收拾宿家了。可現在呢,還得再忍忍,再待時機。這個丫頭其實才是他政途上最大的絆腳石,其他諸如那些兄弟,根本不值一提。
調開視線不去看她,沒的看了窩火。她還在邊上沒話找話,說:“主子,您心眼兒真好,還給暇齡公主收殮。”
他氣哼哼的,“要不怎麼的?畢竟是同父的兄妹,皇上不過問,左昭儀也已經死了,我再不管,真叫你們收拾起來埋在荒郊野外?她活著的時候的確看不起高家,死了以後卻也只有高家的祖墳能容得下她。好在她聰明,走在定罪之前,倘或在定罪之後,恐怕連高家的墳地都進不去了。”
認真論,左昭儀母女很可憐,昨天還威風八面,今天就落得屍骨無存。昭儀孃家曾經因她的成就顯赫一時,現在呢,滿門獲罪,沒有株連九族,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其實男人有時候真叫人信不實,據說皇帝下令控戎司捉拿暇齡公主時,左昭儀曾經叩門求見,但那又如何,以往情意綿綿的人,不願意再見你,不願意聽你的辯解,那麼以前的一切就都是空的。鴛枕同臥,耳鬢廝磨,親密起來不分你我,一旦大局當前,那個人操控著生殺大權,他要你死,你依然不得不死。所以帝王家的愛情,值幾個錢?皇帝也好,太子也好,一切感情的前提是無損社稷的利益。像左昭儀說的,宿家既然行差踏錯過,沒有補救的餘地,究竟什麼時候算賬,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星河低下頭,輕輕嘆了口氣,倘或能夠破釜沉舟,殺了太子,事情就會簡單得多。可是下不起那個手,不單是她,就算她父親或者哥哥動了這個念頭,她也決不能答應。有時候發現自己真是矛盾,左手要權,右手又抓緊了小時候的情誼不放,兩頭都想兼顧,也許最後兩頭都落空,誰知道呢。
他看她那模樣,官帽壓得低,瞧不清她的臉。他伸手摘了那笠帽,順便抬了抬她的下巴,“想什麼呢?”
她才眨掉淚,陽光下的眼睛尤其明亮。他一瞬看迷了,那雙眼睛裡有漫天層疊的星輝,也有月升瀾海的波光,當她望著你的時候,能融化你的心。
她勉強笑了笑,“我就是覺得宮廷傾軋可怕,如果我處在左昭儀的位置上,也不知道應該怎樣應對,除了喝金屑酒,沒有別的辦法。”
他沉默了下,廣袖下的手把她牽進掌心裡,“你比她聰明,不會讓自己走到那步。就算你也笨,不是還有我麼,我會顧念你的。”
僅僅是顧念她,從沒鬆口說顧念她的孃家,她有幾次險些衝口而出直言問他,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這件事是插在心裡的刀,彼此都害怕提起,不去觸碰,至少還能維持表面的平靜。如果說破了……叫她怎麼說?說我宿家曾經投靠簡郡王門下,這不是不打自招嗎?她吃不准他是怎麼想的,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夠不夠讓他寬宏大量既往不咎。萬一他藉此發作,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星河悲哀地想,最近自己考慮得越來越多,不像以前似的一往無前了。她不喜歡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優柔寡斷不是她的性格。都怨他,一切的掙扎都是他造成的。這個讓她想愛不敢愛,想恨又恨不起來的人!
他還拽著她走,她有些委屈地問:“您看上什麼料子了?宮裡往年的御供用都用不完,您還上外頭看。”
太子先前其實順嘴一說,為了顯示她和他的親密,讓霍焰知難而退,連褲子這樣私人的東西都拿來和她共同討論。現在從樞密院出來了,他又不好改口,恰巧看見路邊上有個綢緞莊,他隨手一指,“就是這兒,進去瞧瞧。”
不管到了哪朝哪代,一塊兒逛逛鋪子,都是增進男女感情的上佳手段。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