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諾諾稱是,關於這個她也想不明白。當初皇帝是指了宰相家的小姐為太子妃,但這位太子妃大婚前香消玉殞,如果太子和她有情,消沉拒婚也是應當,可兩個人連面都沒見過幾回,就此打光棍,也太說不過去了。
左昭儀自然不是真的關心太子婚配問題,要依著她,太子爺一輩子不娶才好呢。原還猜測,是不是他和宿星河之間真有了情,轉念一想又說不通,主子要個把女人還不容易麼,看上了就收房,偷雞摸狗小來小往,哪兒來那麼大的趣致!
反正道道暫且摸不透,她也懶得費那神。看看時辰鍾,差不多了,“說了這半天話,沒的叫人起疑。成了,你去吧,好好給主子辦差。”她輕飄飄打了回票,因為給鳥餵食兒的時候到了。
星河又背了一身黑鍋出來,想想這宮裡,除了太子本人,大概真沒人覺得她是清白的了。
對插著袖子走在夾道里,太陽不怎麼耀眼,但袖口的金絲繡線曬久了,觸上去也發燙。深深嘆口氣,白霧茫茫在眼前鋪陳開,霧氣消散了,那紅牆碧瓦,一山又一山的巍峨,還如她初進宮時一樣濃麗冷漠。
左昭儀提到她祖父,那是臉架子早就模糊,但身形格外清晰地篆刻在腦子裡的人。瘦高的小老頭,府上養了個躺著比站著高的先生。平時沒什麼大愛好,閒了喝喝小酒、下下圍棋,年紀再大點兒,含飴弄孫,連應酬都極少。可就是這樣的人,受了冤枉,下了一個月大獄。後來接出來,自己和自己較勁兒,沒過多久就謝世了。
伴君如伴虎,這句老古話真是千年萬世都不過時。就像現在的情境,太陽照得到的地方一片光明,照不到的地方,譬如這牆根兒,陰影底下又冷又濁。
祖父那時候任京兆尹,斷的全是皇城裡的案子,一輩子剛正又審慎,口碑也極好。他別號慎齋,所以京里人都管他叫慎齋公,直到今天,當初打過交道的老人兒提起他,還直豎大拇指。可皇城根下,撿起一塊磚砸進人堆裡,十個有八個和皇上沾親。京裡的案子不好斷,光照律法辦事反倒容易,然而有時候律法也只是幌子,皇上要誰生,要誰死,你心裡得有譜兒。萬一時運不濟,上意偏頗了,宮裡的主子下不來臺,那窟窿由誰來填?當然是你。
慎齋公就是給填了窟窿,出獄是皇上念他“著有微勞”,並非翻案。但事實如何,皇上心裡有數,因此給他的兒孫們一再加官。他們這些人呢,得忘了好歹繼續活著,不能記仇,還得感激主子皇恩浩蕩。
星河嘲諷地一笑,連她這個官,也是踩在慎齋公的肩頭上得來的。本來不需要優恤,優恤到最後一家子和簡平郡王牽扯不清。左昭儀的那句“好好給主子辦差”,主子並非指太子,是指簡平郡王。
聽主子的話才是好奴才,可惜她一點都不想當奴才。進入控戎司後逐漸嚐到了甜頭,權力那東西,沾染了會上癮。原先還只是在文書上轉圈子,一旦拿住實權,大展拳腳的時候才真正來臨。
抬眼看日頭,已然散朝了,她加緊步子趕回東宮,過嘉德門便是崇教殿,那是太子理政的大殿,左右春坊矗立兩旁,宮門都有站班的侍衛,一個個甲冑加身,威風凜凜的模樣。通常宮女不許從這裡進出,女官卻沒有限制。星河不屬於這兩個機構,但常跟在太子身邊,同舍人、贊善等都算相熟。
路上恰好碰見一位司直郎,問太子爺何在,司直面有菜色:“殿下今兒不痛快啦,剛才發了一通火,踹了德全一腳,這會兒回麗正殿去了。”
她不知道那通火從何而起,又不好多問,心裡直犯嘀咕,步履匆匆趕向了麗正殿。
及到丹陛下仰頭看,德全抱著拂塵,眯覷著眼睛在滴水下鵠立。見她來什麼都沒說,容長臉兒都快拉到肚臍眼了。伸出一根手指頭朝裡指了指,表示主子在殿裡。上頭的脾氣喜怒無常,這是當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