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也有奴才的小快樂,就比如這吃食,御廚有了新點子,不會一氣兒做了送進麗正殿,且有一程子研究改良。典膳廚裡的人試吃很尋常,廚外的人想來一口,那是門兒都沒有。可託宿大人的福,蘭初比其他宮女有口福。她覺得自己的嘴肯定上輩子積了德,這輩子犒賞得夠夠的,這東宮裡的小吃,恐怕太子爺還沒她吃得全呢。
“呀呀呀,我聽說過這些——”她興高采烈,盤腿坐在炕上報菜名兒,“花盞龍眼、果醬金糕、椰子盞,還有鴿子玻璃卷!”捻了一塊糕點伸手一揚,“大人來一塊兒?”
星河搖搖頭,站在鏡子前以手當梳篦,仔細把頭髮綰了起來。
蘭初把點心塞進自己嘴裡,歪著腦袋看她。她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太子辦過“那事”後,非不許宿大人梳頭。披頭散髮讓奴才們看見,好看相嗎?
黃銅鏡裡一雙鳳眼斜飛過來,“又在瞎琢磨什麼?”
蘭初說:“太子殿下不打算迎娶大人?”
“迎娶?”星河失笑,卻也沒什麼可解釋的,“可能他覺得這樣正好。”
作為宿大人在東宮內唯一的貼身宮女,蘭初很為上司抱不平。男人既然和女人有了牽扯,提供名分是作為男人必須承擔的責任。吃完不擦嘴算怎麼回事?女尚書當滿一定年限,還是可以回家嫁人的。太子這種行為,完完全全是紈絝式的,極端缺德的行為……當然,她的內心澎湃,也許因為她只是個俗人,畢竟這事太子不上心,宿大人也從來沒著過急。大概到了他們這個位置,身家性命以外的事都是小事吧。
她拂掉了嘴角的餅屑,“這個鴿子玻璃卷,中看不中吃。”
星河沒理會她。轉頭一瞥,看見窗欞上一尾黑影,她咦了聲,“什麼月令了,怎麼還有這東西!”
那是一隻壁虎,京里人土話叫蠍拉虎子,這會兒不捉,回頭說不定就上炕了。
蘭初是賊大膽,撩起袖子登梯上高,趴在牆頭儼然一隻更大的歇拉虎子。捏住了脖子逮下來,那壁虎扭著身腰,自己把尾巴掙斷,啪地一聲落在炕桌上,小小的一截兀自擺動,彷彿命也能掰扯成兩條。
不合時令的東西,出現就是個錯。星河冷眼旁觀,忽然發現蘭初另一隻手捂著嘴,半天沒動彈。以為她嚇著了,問她怎麼了,她說完啦,“這東西好像衝我吹了口氣,我的嘴要歪了。”
窗屜子一推,把壁虎扔得老遠,自己沒頭沒腦躥出門,回房裡養傷去了。
走得匆忙,連門都沒來得及關。星河只得起身闔上,別住了門閂。
案頭的燭火噗噗跳動,滿屋子器具都染上一層金芒。袖子裡的紙條子到這時候才取出來看,熟悉的字跡,短短的一行,居高臨下地寫著:“著令查辦房有鄰”。
她木然坐著,半晌取下燈罩,點燃了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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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御門聽政在太極門外,皇子和諸臣工必須在卯時前趕到東西閣門。冬天天亮得晚,卯正才微微泛出一點蟹殼青,太子倒是有過恩典,說不必送他上朝,但他的話有時候只能聽一半。主子都起來了,你有什麼臉高枕安睡?所以星河得在寅時三刻前摸著黑,重新從命婦院趕回麗正殿。
太子殿下見了她,臉上淡淡的,沒說來得好,也沒讓她回去。跟前伺候的人伺候得好好的,扣了一半的披領他決定不要他們服侍了,轉過身來,筆直站在她對面。
星河無奈,替他搭上了領搭,他把摺子往袖籠裡一裝,轉身就出門了。
崇教門外停著肩輿,太子上朝也乘輿,但與皇帝不同,規格要低一等。太監們挑著香爐和行燈,肩輿前後的隊伍蜿蜒了好幾丈遠。
通常情況下,太子很具備這個身份應當具備的各種高貴和修養。他登上肩輿,目視前方,紫貂的圍領和暖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