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揚愣了片刻,勾起嘴角,似乎因為他這番話產生了莫大的愉悅,轉身幾步跟上他,一把摟過何弈的肩膀,笑著說:“逗你的,我怎麼捨得放你走。”
遲揚這個人,也許是因為他身上與生俱來的壓迫感和侵略性,或者在不堪環境中摸爬滾打出的渾勁兒,幾乎所有教過他的老師和相處過的同學,對他的評價都離不開一句“像狼一樣”。
尤其是猝然對視的時候,那雙眼睛裡明明帶著笑意,眼底卻一片冰冷戒備,彷彿在荒原遇上剛剛自主捕獵的幼狼,天賦異稟,已經有了將弱小獵物玩弄致死的意圖,又專心致志地盯著它的獵物,既防備兔子急了反咬一口,又時時戒備著同樣虎視眈眈的同類。
即便這種狼性已經在幾年正常的社會生活中消減下去,不再那麼咄咄逼人,裹上了漫不經心的人類皮相,但就像他藏在寬鬆柔軟衛衣下的那一身傷疤一樣,某種猙獰的東西藏在他骨骼裡,隨著血液生生不息,永遠也不會消失磨平。
第一次分享打火機的時候,他問何弈為什麼不怕他,其實是情理之中的——畢竟在過去的十幾年裡,幾乎沒有不怕他,或者說忌憚他的人。
甚至在孤兒院裡那些仗著人多勢眾欺負他的孩子,一邊對他拳腳相加,一邊卻也還是畏懼著他,不敢與他對視。負責管他們的姆媽忌憚他兇性畢露的視線,連上來勸架也不敢,生怕這個幼狼似的孩子被逼急了,做出什麼不可想象的事情來。
久而久之,連遲揚自己的都接受了這個事實,畢竟狼人標籤聽起來還挺酷,別人要這麼想他,他也不吃虧。
尤其是面對何弈的時候,這個設定實在是貼切極了——如果他是狼,一定會將這個溫和又有趣的人類少年弄傷,叼回窩裡去圈養起來,再一點一點治好他的傷,每天陪在他身邊,直到他再也離不開自己為止。
還會偶爾展現出自己犬科的特質,不介意向他搖搖自己蓬鬆的尾巴。
不過何弈這個人,大概也不是什麼普普通通、隨手就能弄死的軟弱獵物。
“想什麼呢,”獵物伸出手,筆尾落在他眼前,輕輕敲了兩下桌面,“體育課,你不下去嗎?”
“不去,”遲揚從莫名其妙的神遊裡回過神來,“他又不點我名。”
何弈也就是出於職責問他一句,聽完點點頭,平靜地站起來,轉身要走。
“誒,哥哥,”遲揚伸長胳膊撈了一把,握住他露在衣袖外那截手腕,拖著笑意明知故問,“去哪兒?”
“……”大概是魚吧,魚的記憶才只有七秒。何弈停下腳步,好脾氣地沒有掙開,“體育課。”
遲揚還不知道自己常年伴身的狼人標籤已經被換成了魚,拉著他的手晃了晃,像是惡意的撒嬌:“別去了,留下陪我吧。”
沒等何弈開口,他又補上一句:“反正體育老師相信你,事後給他補個假條,他也不會追究的。”
這話似乎正正好好挑在了何弈的某根神經上。他低頭,看向趴在桌上沒型沒款、一隻手還拉著他手腕的遲揚,眼角浮起一點笑意,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為什麼不會追究?”
“誰會追究你這樣的好學生,疼你都來不及,”遲揚很知道怎麼哄他高興,又說,“不然你每次一解散就去後門那兒抽菸,他怎麼到現在都沒發現?”
預備鈴已經響過了,教室裡也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一站一坐,無聲地對峙。遲揚還攥著何弈的手腕,掌心偏高的溫度包裹著那截腕骨,有些燙,又生出不容置疑的熨帖來。
僵持良久,何弈看了一眼天花板角落裡的監控,被他說服了似的,嘴角短暫地揚了一下:“好吧。”
“去天台,”他聽見自己說,“抽根菸。”
遲揚點點頭,坐直了,拉著他的手卻沒有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