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黑暗裡,垂下視線,摩挲著身上遲揚的外套。
寬鬆柔軟,帶著熨帖好聞的味道,像他夢裡恍惚而過的陽光一樣。
有那麼一瞬間他其實很想倒頭睡回去,睡到天亮,等遲揚下樓,裝作前一晚無事發生那樣,在對方鬥毆似的洗漱動靜裡穿好外套,一起去學校。
甚至很想提一句他之前沒有說出來的話,其實小區門口早餐攤的豆漿太甜,他想喝牛奶。
遲揚大概會伸手摸一把他的頭髮,或者得寸進尺地張開手,調侃他真不好養活,說抱一下就給你買之類的話。
他會依言抱上去的,但事實上,哪怕他無動於衷,遲揚也還是會在買早餐的時候,把他的豆漿換成牛奶。
看起來渾裡渾氣,骨子裡卻是個靠譜好說話的人。
想到“遲揚”兩個字的時候,他平緩的思緒似乎略一起伏,像半夜小區裡有車駛過井蓋,發出的“咯噔”聲在空曠的安靜裡迴盪,不刺耳,只是蔓生出不知緣由的孤獨。
不能再想下去了。
心底裡有個聲音平靜地提醒著他,到此為止,趕緊離開這裡,不要再打擾別人了。
快走吧。
凌晨五點半,何弈站在大門口,轉頭看了一眼黑暗中樓梯的位置,開啟門,走進了寒風裡。
走了。
遲揚看著監控畫面上開啟又關上的門,心想,結束了。
明明和遲揚朝夕相處的日子比起從前,只能算長年踽踽裡微末的幾天意外,留在記憶裡卻變得格外漫長,以至於何弈再一次從側門矮牆翻進學校的時候,居然有些無所適從的感慨。
這個點整所學校都在沉睡,連早巡的保安都沒有來,天色灰濛,是他看過無數遍的凌晨。
他回了自己原先的寢室,離早操鈴還有二十分鐘,三個室友不出所料,還沉在睡夢裡,發出輕微起伏的鼾聲。
一時也沒有什麼事可做。離早自習還有將近一個小時,很快就要見到遲揚這件事橫在眼前,即使不刻意去想,也隱隱拉長了微妙的等待感。
他站在門口,拿出手機來翻閱訊息,又看了幾條新聞,聽著門外隱約開始出現的說話聲,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去叫室友起床。
他們是理科班裡墊底的班級,勤勤懇懇的人不在少數,混日子的也多。何弈這個寢室正好湊了一窩勤勤懇懇的——如果他也算的話——擔心早上睡過頭,還拜託班長的叫醒他們。
何弈答應了,也確實三年如一日地照做了,算是謝謝人家知道他三天兩頭往外跑還不過問——儘管他官方的說法是有個親戚在這裡當老師,住教師公寓,有時候他去請教問題,聊得晚了就在那裡過夜。
他這一套說辭幾乎能瞞過所有人,就像他看起來溫文爾雅的麵皮一樣,天生令人心生好感,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起來了。”他叫人起床也不會上手,只是站在別人床前叫一聲,叫不醒就拿手機,在人耳朵邊上放鬧鈴。
這招效果拔群,三個人幾乎同時醒了。
“醒了醒了……班長今天回來了啊,昨天你不在,咱們寢差點兒集體睡過頭……”
“是啊班長,昨兒去哪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何弈笑了一下,關上鬧鈴:“昨天有事,以後不會了。”
作者有話說:
更兩章然後下週或者下下週見吧,回學校了
第17章 荒野
遲揚是踩著上課鈴走進教室的。
已經是秋末入冬的時候,他卻渾然不覺得冷似的,外套拉鍊敞開著,耳機繩大喇喇地掛下來,拉開椅子坐下,倒頭就睡。
他畢竟長得高,不笑的時候渾勁兒裡又透出些兇,往邊上一杵都有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