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紀蘊選擇返回江湖,方閣老並不會阻止,滅門之仇,不共戴天,紀蘊想殺回去,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方閣老對紀蘊手上即將沾染的鮮血,他讓紀蘊發下毒誓一定做到:一,士君子以直報怨;二,得饒人處且饒人;三,不濫殺無辜。
這三條毒誓的次序非常有講究。方閣老要讓紀蘊無論在什麼時候都要記住,他是一個深受孔孟之道儒家學說薰陶的「士君子」,不是那等不識字的草莽漢子,就算是復仇,行事也要符合士君子的行為規範,手上能不沾血,就不要沾血,把兇殺案交給官府處理。
其次,士君子心胸要開闊,能放下的要放下,寬恕別人,也是寬恕自己。
最後,對於不能寬恕又無法繩之以法的仇人兇手,也要做到不遷怒,不誅連,不斬草除根。
尤其最後一點,絕不是婦人之仁,而是士君子立世存身的根本,否則,就不配稱之為士君子。
照說,紀蘊也已經十八歲了,早該議親了。只是紀蘊一直不確定他是要返回江湖,或是步入仕途,方閣老便跟桂太君說了,不忙著給紀蘊議親,要等紀蘊完全穩定下來之後再說,不然會害了人家女方。
四年時間,紀蘊一直在外遊歷,只小心地避開了荊州地界。四年的遊歷,不能說不辛苦,然而,紀蘊卻樂在其中。
大約紀蘊骨子裡就流淌著屬於江湖人的熱血,出來了,只覺得有種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的舒暢感,比那在仕途宦海中沉浮,需要循規蹈矩,步步謹慎的做派,江湖更接近他的天性。
紀蘊也時常幹一兩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這種事在紀蘊不過是順手而為,卻漸漸地,在江湖中流傳出一個名號來,叫秀才哥。
混江湖的差不多都是粗卑之人,差不多都是文盲。像凌肆那種略通文墨的,就可以號稱文武雙全。
如今江湖上居然出了個實打實考取了功名的秀才,委實太稀奇了,秀才哥三個字雖然是綽號,卻充滿了敬意。江湖漢子們跟尋常百姓一樣,對識文斷字的讀書人,天生有股敬畏。
就連跟隨在紀蘊身邊的青辭遠和青陌兒兩人,因也識文斷字,人送外號青氏雙英。
這四年,紀蘊倒是常常寫信,託驛站把信捎回洛城去,向方府報個行蹤和近況。此外,紀蘊只在桂太君七十壽辰時回去過一次。
紀蘊久了沒回洛城,沒回方府,不知怎麼的,總覺得跟方家人都變得生疏了。他除了像往常一樣,跟長一輩的方疏桐方靜石,以及平輩的方遠方歡等人一起接待前來為桂太君賀壽的客人之外,很多時候,獨坐在他自己的出玉軒裡,默然不語。
紀蘊感覺得出來,他跟方家人,跟其他的讀書人相處,越來越覺得不太融洽自在了。
桂太君七十大壽,安然自然是要獻舞的。安然沒有編新的舞蹈,就只是把前年那支《祝你平安》重新跳了一遍。
經過了兩年的不懈練習,安然的身體和體力都有了大幅提高,又有三個配合默契的伴奏,因此,安然沒有再把舞蹈分為歌與舞兩截,而是把方閣老和桂太君請上舞臺坐著,安然圍繞著他們且歌且舞,又把無內容,無情節,單純秀舞技的綢扇芭蕾舞加上了「孺慕」的情節和主題。
舊舞新跳出來,仍達到令人驚艷的效果。
事實上,很多舞蹈,並不是一編製出來就是經典,而是舞者在一遍又一遍的表演中,對主題有了更深的感悟,在一遍又一遍的修改中,使舞蹈越來越具有感染力和表達力,漸趨經典。
紀蘊坐在臺下,目不轉睛地看著安然跳舞,只覺得自己一顆心在腔子裡別別地跳動,十分不安。
此時安然十二歲了,眉目又長開了一些,身高也竄了一截,肌肉練得緊實,線條極之流暢悅目,整個人越發的清俊颯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