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傳宗是個能伸能屈的人, 不會幹糊塗事,但黃太太可不一定。故而在雞鳴時分, 他去前院喊醒了坤叔, 讓他隨今天運送滷蛋的車走一趟。
楊柳在天色熹微時醒來,開門時聽到程石在牆外哼小曲,她仰頭看了眼天色, 一時懷疑她睡迷糊了。
“阿石?”她喊。
“咋了?醒了?”聲音在西牆外響起。
“你這時候怎麼還在家?沒去縣裡?”楊柳快步繞過垂花門,走到前院先看到冒過院牆的銀杏樹, 滿樹青綠色的扁圓葉。相對昨晚的蔫巴,今早沾了露水多了幾分精神, 在山風裡颯颯作響。
程石扛著把人高的大掃帚走過來,走近銀杏樹,用帚尖掠了兩下樹根的浮土,樹根下有明顯的兩團溼印, 不知道哪兩隻狗跑來撒尿了。
“怎麼是你在掃地?坤叔呢?”楊柳問。
“他代我隨車去縣裡, 我就幹他的活計嘍。”程石把掃帚拿進屋靠在門後, 朝西抬了抬下巴, “走一趟?”
“我還沒洗臉漱口。”楊柳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轉身進屋。
天邊有了微弱的曦光,屋裡光線還很暗,廊下的燈籠在青石磚上打下層層昏黃的光圈。廚房裡有兩處火光,案桌上的光暈下, 切菜聲梆梆作響, 灶臺邊的火光暈亮了半邊牆, 鍋裡的米粥咕嚕嚕冒泡。
門口光線一暗,雷嬸轉頭看是楊柳,拍了拍圍裙上的灰,起身問:“洗臉?我給你舀水。”
“我用涼水洗,早上做的什麼菜?”楊柳走到春嬸旁邊,“青瓜條,綠菜心,還和了面,烙餅?”
“青瓜條炒蛋,涼拌菜心,煮鹹鴨蛋,烙沓蔥油餅,再煮鍋花豆粥,可行?花豆是今年的新豆,我今早踩著露水剛摘回來的。”
楊柳連連點頭,“可行可行,春嬸做的我都極愛吃。”
這時雷嬸也舀了熱水兌了涼水,端著木盆放棗樹下的石桌上,說:“早上井水有些涼,你月事快來了,用熱水洗。”
天光已經開始冒暑氣,井水哪會涼,楊柳擼起袖子往外走,指了下雷嬸的脖子,“你都出汗了。”
“快洗,免得待會兒有棗樹葉掉盆裡了。”雷嬸用袖子抹了下脖子,又走進廚房走到灶前添柴燒火。
“我們去西山腳一趟,飯好就回來。”楊柳潑了水,臉上的水抹了兩把也不擦,就大步往前院跑。
夏日的早上,村莊醒的也極早,房前屋後都是咯咯覓食的雞,堰裡的水乾涸了,鴨鵝都聚在流水溝旁,鵝喙和鴨喙交雜在一起在泥溝裡噆爛泥和菜葉。屋頂上冒著濃濃的青白煙,正是涼快的時候,男人挑著擔從井裡挑水澆地裡的紅薯藤花生秧,女人在地裡拔草摘豆挖菜園,幼齡小童拎著鐵鏟掛著竹筒,在豬糞堆附近挖蚯蚓餵雞。
楊柳跟程石走到半路聽到西堰有捶衣聲,走到山腳下,十二三歲的姑娘端了個堆滿衣裳的木盆趔著身走上堰埂,眼睛在滿枝的桃樹橘樹石榴樹上流連,待看到山腳下的夫妻倆,她靦腆一笑,“柳姐,可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