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皇室絕嗣的擔憂,聽聞皇帝終於開竅,年過古稀還自告奮勇,要擔任皇帝的命使。
北衙議的國家要務傳不出堂門,但皇帝立中宮這等喜慶的好事,還不等聖上踏出宰相官衙的門,就已經傳到外面去了。
盧照風聽聞的時候,正在用常食,大理寺的常參官不少,向光祿寺供給的食料也足,今日不是皇帝設朝日,供給膳饌不過三盤,但素來講求飽腹即可、不求享受的他卻用得極慢,幾乎是最後才起身的。
他們兩家議親,雖然面上沒有點破,彼此心照不宣,但是隨國公意圖選婿,自己入宮講學,須得天子首肯,聖上是清清楚楚知道盧家意圖的。
盧楊兩家門庭對等,有適婚年齡男女,本該不知者不罪,但皇帝天生有不講道理的權力,他想處置捉弄自己,也沒什麼不成。
儘管世族權勢僅次於皇權,然而皇帝到底不是傀儡君主,那時聖上問他,明顯就已經對楊家的女兒有了意思,只是面上不好說,心裡卻慪氣。
然而他是每隔一兩日就要到書房陳奏的,就算聖上不派內侍宣召他,也是避不開的。
他站在書房外的蔭涼處,見天子御駕過來,忙躬身問安行禮:“聖人萬安。”
聖上剛從溫柔鄉中得了滿足過來,便是見到他這張古板的臉依舊心情甚好,含笑叫起,“盧卿候了也有許久,來人,賜茶。”
皇帝先入殿,雖是盛夏,天子穿著卻嚴實,衣襟交掩處,頸項疑似有紅破齒痕,這是從未出現過在皇帝頸上的。
他雖然與去世的妻子在閨閣中一直是剋制規矩,但驗屍卻一向很有經驗,特別是剛驗過情殺後的屍,只是面對皇帝卻不敢說出口。
“臣聽聞竇太師親自為聖人起草詔書,還未恭賀聖上,”盧照風謝了御前內侍奉來的茶,勉強風輕雲淡道:“中宮有主,儲君有望。”
“男婚女嫁,天下自然之理,”皇帝瞧他面上並無不妥,唇邊噙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天家也一樣,朕欲設正副命使,與侍中持旨前往隨國公府,竇太師原本是請命為正使,朕覺太過辛苦,便請老師為朕擬旨。”
盧照風想想也是,天子立後,一般都是以太尉為正使,掌管宗室之務的宗正卿為副使,顯示對皇后的重視,竇太師身為天子啟蒙老師,為天子詣外戚之府,實在是楊府受不起的隆重,也太辛苦竇太師了。
不過皇帝的話卻分外耳熟,彷彿是當初自己入宮講學時奏稟的言談。
此乃天子家務,若皇后選立別家,盧照風或許還會關心些皇帝會選誰為正使,然而既然是楊家女,他便不能再問了,聖上對他昔日的心思完全明瞭,多說反而惹聖人不喜。
但是聖上卻未將這一頁掀過:“太尉這些時日持節在外,為國辛苦,朕預備以你為正使,往隨國公府宣旨。”
盧照風心下一驚,迎上君主溫和中略帶審視的目光,忽然察覺到聖人,俯低道:“臣與宗正卿同為九卿,怎好越過宗正卿,為冊後正使?”
這本來就是宗正寺的職責,宗正卿是必然要去的,皇帝要是覺得太尉無法勝任,還有司徒和司空,怎麼會要他來?
“司徒長子新喪三月,司空前日才遞了為母丁憂的奏疏,位置出缺,朕才屬意你。”聖上平靜道:“若司徒為正使,恐不適宜,朕也不忍他悲傷之餘見這等樂景。”
比起他這個重新談婚論嫁的九卿之一,司徒和司空府中都有親近之人去世,皇帝嘴上不說,心裡只怕也覺得忌諱,至於讓宗室之人為皇帝做事——皇帝的近親之中,很難有位高權重者,血脈最近的都還在幼青年,是中宗皇帝堂侄的兒子,總不好為叔叔做這等事。
聖上既然這樣說,與口諭無異,那盧照風也沒什麼可說的了,行禮道:“臣領旨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