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下午是王女傅的數術,明日又換了別的科目,崔女傅要落實懲罰還遠著,但她卻立在原地沒有動,偶爾向這邊投來好奇的一眼。
她也許久沒有見過聖人了,哪怕現在處境稍微有些不妙,她也很想見一見聖上、聽一聽他說話。
崔女傅皺眉,想出口吩咐她出去,見聖上並不在意,已然低頭翻閱自己與幾位女傅編纂的教學書冊,也不好出聲打攪天子沉思,想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閉口不言了。
這些書冊都是遠志館女傅們的心血,但是崔氏暗觀聖上面色,卻似有不虞之意,彷彿有所不滿。
“聖人是覺得何處不妥?”崔女傅見聖上長久未言,猶豫開口道:“還望聖上賜教,臣等回去便加以詳實。”
“諸位出身世家,亦是巾幗不讓鬚眉,”聖上將書冊放到一邊,“只是這些未出閣的女子拜你為師,本來就是各有不足,需要旁人教導的,以己度人,是否有失偏頗?”
不要說對於楊徽音,就是那些世家的女兒,一般也不過十幾歲,這些教材未免顯得太過艱澀了。
崔女傅唯恐聖上會挑她們在註釋與選材方面的毛病,但嚴苛姿態卻是一貫的,她自認為無可指摘,便換了一副笑顏:“臣不過陋質,正所謂人才輩出,娘子們都是極聰慧的,臣稍加指點便能舉一反三,臣也是斟酌了娘子們的進度而為。”
這些女郎享受的已經是天底下難得的機會,若不是擁有超越旁人的天資與努力的生徒,她是不屑於教導的,因為總有更聰慧機敏的學生來博取她的注意,不值得她花費更多的精力。
聖上緩緩地摩挲著一旁的鎮紙,“孔子也說有教無類、因材施教,就是朕年幼時也絕不會全知全能,一個上午背這麼許多東西。”
皇帝幼時主要是由中宗皇帝與竇太師、秦太傅教導,崔女傅自問不敢相比,她聽聖上道:“一味貪多貪快,未必全見其才,空中樓閣一般,也不見什麼益處。”
一個女郎,要求她一個上午都在極度認真本身便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她還不會走,就已經教她跑。
“聖人教誨的是,”崔女傅遭天子反駁並不惱怒,她於教學上卻別有一套自己的理念:“不過臣嘗讀《魏志》,其中說,讀書百遍而義自見,楊娘子年紀雖幼,也讀過《上林賦》,臣以為教習《離騷》不算是太為難。”
“《魏志》也說‘人有從學者,遇不肯教’,朕破格提拔楊氏,女傅心高氣傲,想來也是嫌幼童愚笨,有不肯教之心了。”
聖上言笑間起身,“既然女傅不肯教,不妨朕來。”
歷代宮廷高門之間常有清談辯論,臣子們口才均佳,聖上要是與臣下辯論,崔女傅是不懼的,但是皇帝這近乎釜底抽薪的做法卻叫她怔住了。
“臣斷無此心!”教導學生本來是她們份內事,天子插手,不說有何別的意思,做臣子的總是難安。
崔女傅急於剖白自己,“教導學生本來是臣應盡之責,聖人日理萬機,怎好叫楊娘子來叨擾,臣萬萬不敢。”
楊徽音也覺得吃驚,不似剛才膽怯,猛然抬起了頭。
她方才難道是幻聽了嗎,聖上居然說,要親自教導她麼?
聖上居高臨下,與那懵懂而疑惑的雙目正好相接,不覺輕笑:“君無戲言,朕不教你難為她,也不該難為你,無非是傳道授業,便是朕來教她又有何妨?”
崔女傅聽得出聖上不似是同她負氣玩笑,卻一陣臉熱:“可是內侍才將楊娘子領來一日……”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新的生徒才來一日便成了天子門生,傳出去不知道還要叫外人與女學生們如何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