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不是皇后,說這些雲氏倒覺得女兒實在是太將男子當一回事,然而在宮中,帝后相處上,女郎家裡的權勢未必能起什麼作用,懷胎數月,確實是難過的檔口,如何維繫情意也是很重要的。
雲氏想了想,忽然覺出自己的用武之地,她沉吟了片刻:“那皇后孕中可得仔細些,我與你講幾節專說這個的,省得你將來在宮中,我不得照拂,你又沒個人可商量。”
楊謝氏自從長子被立了世子,對皇后的態度更和善些,世子之位幾乎失而復得,甚至是有幾分感激,她提點了楊徽音幾句做新婦要注意的事情,也算盡職盡責,她這些時日雖然忙碌,但不見疲色,更不會抱怨,往往說幾句,將事情交代清楚便走了。
無論如何,皇后是一定會蔭庇家族的,她沒有必要急於一時,向皇后求太多叫她生厭。
登楊氏門者絡繹不絕,但楊徽音並不會全見,偶爾會一兩個出嫁或者未出嫁的舊友,剩下的都是家中父母要應酬的人情。
李蘭瓊父親早早冊封了郡公,她的丈夫也放了外任,自己前不久了一個可愛的小郎君,送了她一尊觀音像,期盼皇后早早得子,出於玩笑,還送了一份不錯的融器和鈴鐺。
楊徽音謝了她的觀音像,卻嫌棄後面:“不如陛下遠矣,無用之物,不如不送。”
“不用客氣,娘娘早晚用得上,”李蘭瓊眨了眨眼睛,“即便是聖人,也容易生起嫉妒心呢,娘娘之尊,無外人可覬覦,有一點添樂趣的小物件,聖人不會拒絕。”
宇文意知與她是同一日生辰的姑娘,她送了一套頭面,十分精巧,“我便只能給瑟瑟這些,或許你將來做了皇后,就瞧不上了。”
“如此貴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楊徽音惆悵:“哪能呢?”
宇文意知坐直道:“出了那件事,我阿爺也要為了我尋一個可靠些的郎君,將來或許便不在京中了,只能留與你做念想。”
宇文大都督大約也覺她在京中議親恐怕有些不易,於是想到外面擇婿,然而皇帝又有將宇文冕放到邊關去歷練的意思,將來見面的機會愈發渺茫。
“說起來你阿兄也要被放外任……”楊徽音有些不捨,少女總是要奔各自的前程,有了夫婿子女,被更多的事情絆住,阻隔她們的已經不再是一道深深的宮牆,輕聲道:“叫人拿一點酒來,蘭瓊姐姐家裡也有乳母,不需要自己親身餵養,我們行酒罷?”
女郎們喝酒總是更為斯文的,但喝醉了之後也難免有醜態,只是歡樂醉夢也有時盡,等到她飲酒之後夜夢初醒,世界已然白茫茫一片。
永寧九年的初雪格外遲,但是卻綿延許久,直到過了臘八才停。
冊封皇后那日照例是要宮中命使,往來於宮闈與隨國公府宣旨,宮裡早早將象徵皇后身份的翟衣與釵環花鈿送來,曲蓮和竹苓服侍她絞面梳洗。
夜裡外面在搭建帳篷,這一回不是在外面,是在她的閨閣外,楊徽音本就有些心緒起伏,聽著外面的聲音,愈發難以成眠,丑時便起身沐浴理妝。
皇后所用的十二花樹與翟衣朝服靜靜躺在那裡,這些幾乎不是她現在可以穿的,但是作女兒最後一日的妝容也不能疏忽,十二月十一日的夜裡,除卻那偶爾搭建帳篷的響動,幾乎靜極,但也覺出潛在的急迫。
她靜靜坐在浴桶中,叫幾個女官料理她的頭髮與身體,看著被妝臺上一應物件,燭光下朦朧,顯出一點夢幻的不真切,嘆了一口氣:“自明日起,我便是皇后了。”
“娘娘覺得不好?”曲蓮見她惆悵,略有些不解,於是輕聲調笑開解:“聖人在宮裡這一月只怕望眼欲穿,娘娘是不是怕陛下吃了您呀?”
楊徽音亦笑:“誰吃了誰還不一定的,只是臨嫁,總有幾分不捨的呀。”
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