幷州之中,蝗蟲來時正是夜中,田地上方早已佈置了網眼細密的大網,無數百姓舉著火把嚴陣以待,平日養的雞鴨也都放了出來。
原本頗有信心的民眾在看到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的飛蝗群時,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煞白。
這一刻,他們幾乎覺得眼前是人力不可抗拒的天災。
作為刺史的王洵也披著蓑衣站在田地中,他神色沉凝,冷靜地安排眾人捕蝗滅蝗。
有他在,浮動的人心終於安定下來。
百姓才一天一夜之後,蝗蟲終於飛離幷州,但田地中的作物,也不過只剩下一小部分。
忙碌了一天一夜的幷州百姓望著一年的辛苦成空,有的直接坐在田埂上痛哭出聲。王洵看著那一張張黝黑而粗糙的臉和毫不掩飾,最真切的悲傷,默默握緊了拳。
他時常會覺得無力,就算他是王洵,就算他是王七郎,是世人口中的王家麒麟兒,他還是有太多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就算提前知道了一切,還是有太多他無法阻止的事。
一隻柔軟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裴蓁蓁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
可是王洵卻沒有轉過頭,他沒有看她,他不想讓她瞧見自己現在的眼神。
「你已經足夠努力了。」裴蓁蓁輕聲道。
她當然知道,王洵已經盡最大可能去減輕這一場災難的影響。
裴蓁蓁捧著他的臉看向自己:「王洵,你做得已經足夠好了。」
王洵不知為何,竟有了想落淚的衝動,他緩緩將裴蓁蓁抱入懷中。
前世這時候,他還是洛陽城裡鮮衣怒馬的世家郎君,雖耳聞蝗蟲肆虐,卻未親眼得見慘狀。
後來做了王洵,也是在盛安運籌帷幄,從未這樣真切地體味過民生多艱。
裴蓁蓁沒有再開口,她知道,自己這時也不必多說什麼,只要陪著他便好。
這世上,有太多他們做不到的事了。在蕭明洲死後,裴蓁蓁才清晰無比地認識到這一點。
悲傷之後,還是要站起來,繼續向前走。
草原,匈奴大帳之中。
劉鄴陰沉著臉坐在主位,大旱讓匈奴的日子也不好過。
「父親,不如今冬我們發兵去劫掠魏人,如今您已回歸匈奴,我們再不必顧忌什麼!」他的長子如此提議道。
他生得一副典型的匈奴人長相,鷹視狼顧,身材高大健壯,眉眼中透露出毫不掩飾的野心。
聽說魏人如今的皇帝是個傻子,掌權的不過是個女人,這樣的魏人朝廷,有什麼值得他們稱臣的?!
就該用長刀和弓箭,以鮮血和戰火洗清匈奴的恥辱!
魏人那般羸弱,憑什麼佔據那樣豐沃的土地,他們都該是匈奴勇士的奴隸!
在匈奴之中,絕大多數人都和劉鄴長子抱有相同的想法。
劉鄴看向自己的兒子,眸色深沉:「總有一日,匈奴的鐵騎會踏上南魏的土地,洛陽的城門會向我們敞開,那些自詡為血脈高貴的魏人,會匍匐在我們腳下!但——不是現在。」
那是何時?
對上父親純黑色的眼,他馴服地低下頭,不敢再多問。
這是作為父親和首領的權威。
他相信自己的父親,相信他會帶領匈奴,走向前所未有的輝煌!
劉鄴走出王帳,入眼是成群的牛羊,他的族人們各自忙碌著,見了他,都恭敬行禮。
每一個人都對他無比信服,因為任何膽敢懷疑他的人,都已經去見了英勇的祖先。
他要帶著這些人走出草原,讓他們不必再憂心寒冬,成為天下最富饒之地的主人!
大魏
劉鄴臉上揚起一個冰冷得不帶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