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多錯。”
丹琴這才住口不言。
月色落了一地,像一層薄薄的白霜。
“公子,前面是幾個跪著的宮人,大約是受了罰。”
不遠處,忽飄來陌生的男聲。有些稚嫩,似乎年紀還小。
緊接著是一陣木輪子在地面滾過的聲音。
軲轆軲轆地,像骸骨在石棺內滾動,低悶、沉重。
“受了罰?”另一個聲音問。
和軲轆聲相反,這聲音是溫潤青澀的少年音。
年齡似乎稍大些。
“許是剛入宮的,做錯了事。公子我們快些走吧,還要去太醫院呢”
“也是可憐,”那個公子卻道,“別像我,傷了膝蓋就麻煩了。”
似乎帶著幾分落寞。
“公子……”
“青桔,你去把這瓶傷藥給她們送過去吧。”
“這……要不公子我們還是快些去太醫院,每日受罰的宮人如此之多,實在……”
“送過去吧,”那公子再次道,“相逢即是有緣。”
青桔無奈,知得接過。
——啪嗒。
不知怎的,大約是那喚作青桔的隨從沒拿好,瓶子掉到地上碎了,裡面的粉末也灑了一地。
粉末泛著淡淡的黃綠色。彷彿染病的竹葉發了黃,內裡卻仍是青色。
“既是碎了,那便算了吧。日後……來日方長。”
公子無奈地嘆息一聲,任由隨從推著他的輪椅走了。
“什麼人嘛,”待那主僕二人的身影消失,丹琴撇撇嘴,“他主子都看我們可憐送藥了,還叫他給弄灑了。”
“不過那位好心的公子竟是眼盲的,還不良於行,”珠紗也嘆了聲,“真是可憐。”
阿雪回憶起餘光裡瞥到的那張臉,美如冠玉,卻偏偏用一條牙白的綢緞覆著雙眸。
白圭之玷,白璧微瑕,大抵如此。
只是……不知為何,那張臉,總覺得有些熟悉。
可這般人物,若是見過,哪裡會一點記憶沒有?
阿雪搖搖頭,不再多想。
宮裡的燈一盞接著一盞熄了,風冷冷地吹過來,地上的露水如落了一地的星子。
——吱呀。
門開了,春蘭低聲道:“起來吧,玉寶林讓你們早些回去洗漱。”
說完,又把她們挨個兒拉了起來。
“趙姑姑是寶林的奶孃,平素很得寶林的信任,”春蘭一面扶著她們往裡走,一面道,“只是大約是年紀大了,脾氣不好,你們多忍忍就是了。”
三人皆點頭稱是。
“對了,這個給你們,”春蘭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瓷瓶,“裡面是藥,晚上回去抹一抹,用熱帕子敷一敷,不然這膝蓋要疼上好久。”
“多謝春蘭姐姐!”丹琴立刻欣喜接過,“還以為……”
“以為什麼?”
“以為明日我們只能瘸著腿幹活呢,”阿雪立刻笑著接話,“今日真是多謝姐姐了。”
幾人相互攙扶著回到各自房中。
門外,悽清慘白的月光落在地上,灑了一地的藥粉沾了露水,和地板的石青色融為一體。
淡淡的藥香散在夜風裡。
草叢裡一隻蟈蟈唱著喑啞的歌,歡喜地爬過。
只是,它剛一碰到那塊沾了些藥粉的地磚,便再也無法動彈。
只能永久地在這月色裡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