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微微搖晃,映得杯中橙黃的酒液彷彿一塊塊散落的琥珀。
甘甜醇厚的酒氣燻紅了賓客的面頰,推杯換盞之時高談闊論的愉悅衝昏了他們的頭腦,他們腦袋裡的念頭化為實質的語言,脫口而出。
有賓客不假思索起身笑道:“當初聽說薛少爺遠道而來找秦老爺談生意的時候,我們還以為又有一個可以一同合作的人了誰能料到不過短短几日薛少爺就棄明投暗、明珠暗投了。”
他身邊坐著的幾個賓客還留了幾分理智,都悄悄把凳子挪遠了些。
他們端起面前的酒杯,遮住自己半張面孔,眼睛悄悄抬起,望著上手作者的秦老爺的臉色。
秦老爺的眉頭不由得微微皺了皺,但很快又舒展開來。他和藹地笑了笑:“商人逐利。我也是商人,我理解薛少爺。只是,我想不通,薛少爺怎麼會覺得寧興鏢局比我們良茂鏢局更有利可圖?”
雖然這麼說,他的目光卻並沒有完全落在阿雪身上,反而越過她,落到後面的角落裡去了。
阿雪沒有回頭。她知道那裡坐著的,十之八九是那位許郡守。
而秦老爺問這話,就是替這位許郡守試探,她到底是不是一個純粹的商人。
阿雪笑了笑:“確實,就像秦老爺您說的,商人逐利。我同寧興鏢局合作,是為了讓這溪客縣能有兩家鏢局共存,平分秋色。如此,商戶們的選擇面才會更寬,吸引到的商戶才可能越來越多。”
“誠然,只有良茂鏢局一家,整個溪客縣的生意都能盡歸您手中。但如此一來,我猜您大抵也會只守著這裡,不大會考慮外縣。然而,外縣對於鏢局的需求,遠比溪客縣大。”
“‘生於憂患’就是這個道理,”阿雪笑道,“雖然秦家的良茂鏢局可能更有利可圖,但從長遠角度考慮,於寧興鏢局合作才是最優選。”
雖然面上一派鎮定,但她的手心卻被冷汗浸溼。
說實話,她對生意並不算了解,只是耳濡目染,知道一些小規律而已。也不知道這樣說,能不能暫時打消那位許郡守的疑心。
燭火微微搖晃,照出眾人心思各異的臉。今日,這裡的人,包括她,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以秦老爺為首,想要稍微拖些時候,借用這鴻門宴,將她、雲澤芝、寧興鏢局一網打盡的。一類是以許郡守為代表,想要弄清楚她背後的勢力、伺機而動的。
而她,則是希望藉著這場宴會,儘可能長地拖住秦老爺等人,讓雲澤芝有足夠時間搜查賑災款。
宴會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眾人的手都放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只有一雙雙眼珠子間或一輪。
“原來是老夫見識短了,”秦老爺忽然哈哈笑道,舉起酒杯,“既如此,那老夫敬薛少爺一杯。”
說著,端起酒杯,仰著頭一飲而盡。
“不敢當不敢當,”阿雪忙笑道,“方才不過我的一點淺見,說實話,若不是怕秦老爺您誤會,我還實在不敢說出來,恐怕貽笑大方呢。”
“薛少爺實在是謙虛了,”秦老爺笑了笑,“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聽了薛少爺一番話,當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啊。”
席間的氣氛像是被拽著的提線木偶,以語言為絲線,輕輕一提,又重新活躍了起來。
“來來來,喝酒,”秦鴻川接過話,舉起酒杯,把氣氛重新推向高潮,“一會兒我們來玩兒行酒令,輸了的人自罰三杯!要是怕輸的,趕緊退出啊。”
“誰退出誰是孬種!”有人應和。
“好,那就先從……”
冷寂的風從窗外掃過,一片秋葉貼在窗子上,又一點點落下。天空變得灰白,密雲遮住日光。碧綠的、琉璃似的憶月湖也透著淒涼的氣息。
湖底,厚重的淤泥下面,是一塊巨大堅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