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冤魂。
如果說此前胡亥對說服項氏還抱有萬一的妄想,此刻,他直面了殘酷的現實。
現實就是,哪怕項氏全族再死一萬遍,也不會降秦。
亡國的痛,嘗過一遍就足夠刻骨銘心。
正因為嘗過了亡國之痛,若能重來,楚人當初絕對不會那麼輕易便投降。
秋夜靜謐,章臺殿中,唯有漏刻滴水之聲,不絕如縷。
聽著均勻平緩的水滴聲,胡亥被回信撲面而來的戾氣所激出的恐懼消散了,他平靜下來,靜得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在這種風雨欲來的寧靜中,他發現了自己冷靜到可怕的一面。
什麼是政治?
毛主席有云:政治就是,要把我們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敵人的人搞得少少的。
“召左右丞相、九卿議事。對了,還有叔孫通。”
於是朝廷重臣都打著呵欠從被窩裡爬出來。
這倆月來,大家都逐漸習慣了皇帝的殘酷作息:一看就是沒有性生活啊!
李斯心道:苦也。老朽七十多了還能溫香軟玉暖紅袖呢。陛下青春年少,這是何苦呢?
不過胡亥顯然沒有溫香軟玉的心思,國都要亡了還有空睡覺?
是了,眾大臣當然睡得著,他們投降了——譬如叔孫通,照樣高官厚祿。
可是他這個皇帝卻是一定會掉腦袋。
“朕今日召集諸位前來,議的只有一事:我朝當前最根本的敵人是誰?”
叔孫通:艹你大爺的!半夜不睡覺,叫我們來討論這種哲學問題!
胡亥掃視著都還睡意迷濛的眾臣,得給高位重臣留點體面,於是只能點了裡面最小的,“叔孫通,你先來開個頭。”
叔孫通:你大爺你大爺你大爺!
叔孫通清清嗓子,面帶得體的微笑,恭敬道:“謝陛下親點,小臣惶恐。陛下深夜急召,問得乃是‘我朝當前最根本的敵人是誰’這樣的大題目。想來陛下定有深意。那麼,誰是我朝當前最根本的敵人呢?是大膽造反的陳勝吳廣?是出關偷溜的驪山囚徒?還是借勢復辟的六國之後?”他一面說著套話,一面急思,他奶奶的,到底哪個龜孫是當前最大的敵人啊!
胡亥腳步一頓,充滿期待看向了叔孫通。
叔孫通對上皇帝讚許的目光,忽然福至心靈,挺直了胸膛大聲道:“不,他們都不是!我朝最根本的敵人,不在咸陽之外,而是在咸陽之內,就是在這章臺殿!”
叔孫通打了雞血,嘶聲道:“當此國家危亡之時,陛下夙夜不寐,小臣等卻安於小家、還能睡得著。小臣惶恐!小臣有罪!大國之亡,從來不是因為外敵,必然是從內敗壞。我大秦最根本的敵人,就是小臣這等貪於逸樂的蛀蟲!”
胡亥彷彿目睹了車禍現場,默默扭過頭去。
叔孫通把自己痛罵一番,“小臣此後,一定痛改前非!國之危難不解,小臣便一日不能安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