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
好在還有書籍足以慰藉。
這日,張良正歪坐庭中,膝頭攤著一冊古詩源,似看非看。
忽然,終日緊閉的木門吱呀響著,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了。
整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是幾隊郎官在跑動。
張良修長的手指扣在攤開的詩文上,指尖發涼微顫。
那日被捕,漢王之死,已是不可避免。
一年又三個月了。
果然,他的死期也到了麼?
張良撫了撫自己已經花白的鬍鬚,對著湖水照了照,望天呵出一團白霧,想他五世韓相之後,最後卻幽囚死於咸陽某個不知名的園子裡,未能報國恨家仇,實乃平生憾事。
沉重的木門徹底開啟,郎官一隊隊衝進來,分列左右。
而後,黑袍加身的盛年男子緩步走了進來。
張良眯緊了眼睛。
他恨黑色。
同樣的黑袍,他曾經在眼前男子的父親身上見過。
他曾安排勇士,擊碎了那人的金銀車。
皇帝親臨——張良心念如電轉,也就是說,他大限未至。
如果皇帝要他死,便不會花時間還來見他一面。
皇帝肯來見他,那就是說,他對於皇帝來說,還有可以利用的價值。
張良露出一個淡淡的諷笑,放鬆了身體,靠在亭柱上,就冷眼看皇帝走上前來。
胡亥走上亭前,跺腳道:“今兒天可真冷。”
蕭何上前,對張良道:“兄長別來無恙。”
張良還禮,微笑道:“託福,我在這園中,絲毫不聞園外事,倒是清靜讀了許多書。”
胡亥笑道:“清靜讀書——朕真是羨慕你啊!”又指著蕭何道:“跟你兄長說說,這一年多來,外面都發生了什麼事兒。”
蕭何想了想,笑道:“臣嘴笨,只撿幾件要緊的事情說……”
胡亥一點頭,示意趙高跟上,“朕先逛逛園子。”
留蕭何在亭中,把劉邦如何伏誅,韓王信如何被殺,匈奴如何議和,太子妃有孕等事,一一告訴了張良。
胡亥逛了片刻園子回來,就見張良和蕭何都在亭中、面色沉重。
胡亥對張良笑道:“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朕來告訴你。”
張良淡聲道:“我如今幽囚園中,便如等候處決的犯人,今日不知明日死活。陛下紆尊降貴來見我,所求為何呢?”
他垂了眼皮,已經料到皇帝要來降服他,卻更早已打定主意,寧死也不降秦的。
誰知道胡亥並不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徑直道:“朕要對黥布用兵。朕知道你和吳芮交情好,他也聽你的。朕要你給吳芮去封信,告訴他,朕對黥布用兵的時候,叫他安分待著,站在朝廷這邊,不要跟著他女婿瞎搞。”
張良微愣。
胡亥咧嘴笑道:“怎麼樣?你寫了信,朕叫他們給你安個火盆——這賊老天,真他媽冷!”
胡亥話音剛落, 趙高早指揮郎官抬了火盆在亭中擱下。
胡亥:……
胡亥嫌棄道:“你說說,這人家還沒答應,你們就先把東西給上了——這不是強逼人家跟朕合作麼?”
趙高是怕凍了皇帝,聞言卻是躬身笑道:“陛下親臨, 天下豈有不願合作之人?小臣就先把東西上了。”
張良捲起膝頭的書冊,傾身上前, 伸手在火盆上方,烘烤著發僵的手指, 曼聲道:“沒想到死前還能烤一回火。”
蕭何覷了一眼皇帝面色, 打圓場笑道:“兄長好端端的怎麼就談到‘死’字了呢?”
張良淡然到:“有生便有死, 又有什麼好避諱的呢?”他面色原本凍得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