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管去。”
這一條卻是出乎蒙鹽意料。
皇帝果然對他全不干涉嗎?
蒙鹽先是一愣,隨即內心冷笑,說是全不干涉,恐怕到時候會是“全部干涉”。
不過,一旦他領兵馬出了函谷關,那就由不得狗皇帝了。
君臣二人各懷心思,兵馬一事談完,正在沉默中互相揣測,就見不遠處一個小綠點越跑越近。
“陛、陛、下!”趙高大喘氣兒跑到跟前停下,撫著膝蓋呼哧呼哧道:“小臣、小臣、真的跑不動了……小臣……小臣……”人都跑得恍惚了,彷彿記不起自己下面該說什麼來。
胡亥忍笑道:“行了。你叫什麼?”
“小臣……小臣趙三思。”
胡亥笑出聲來。
趙高這才看到蒙鹽,立刻氣兒也不喘了,身板也挺直了,掛上諂媚的笑容,親切道:“蒙小公子,見過家人啦?”
如果說面對皇帝,蒙鹽因所圖甚大,還能保持理智、曲意逢迎。
那麼面對趙高,蒙鹽根本是連看都不想看。
他壓根不想要視線中出現趙高這個人。
那會讓他生理性惡心想吐。
蒙鹽不理會趙高的討好,連眼角的餘光都不曾掠過他,直接對胡亥道:“若陛下沒有別的吩咐,草民這便退下了。”
胡亥把蒙鹽的舉動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微笑道:“怎麼還稱‘草民’?你如今領三千兵馬,是朕一方主將,乃朕肱骨之臣吶。”
蒙鹽忍耐著,淡聲道:“末將告退。”
“去。”胡亥擺手,看著蒙鹽身影遠去,又仰頭觀雲。
趙高看看蒙鹽,又看看皇帝,嘴唇微動,明顯有話想說,可是身體還記得剛跑圈的痛苦,於是嘴巴就又閉上了。
胡亥卻道:“你有話想說?”
趙高捂住自己的嘴,小聲道:“小臣不敢。”
“你只管說——朕這次不罰你跑圈了。”
趙高鬆了口氣,收斂著道:“陛下,您真給蒙鹽兵權了啊?”
“嗯,朕給了。”
“小臣愚見,就算不看蒙鹽的背景,以他的年紀閱歷為主將,也該有人節制才是。陛下這麼用人,當真是帝王氣魄,小臣遠不能及……”
胡亥哂笑,不理會他的馬屁,出神道:“若不看蒙鹽的背景,只以他年齡閱歷來看,為主將自然是要有人節制的。”
“那陛下您……?”
“朕完全放權給他,卻正是因為他的背景。”
趙高面露疑惑,又不敢再問。
胡亥掃視著宮中園圃,如今冬日只有翠色,卻也能想見春夏之時奼紫嫣紅之色。
然而奼紫嫣紅之日,也正是百蟲叢生之時。
“你知道什麼蛇最可怕嗎?”
趙高試探道:“毒蛇?”
“毒蛇自然是可怕的。”胡亥淡笑道:“可是比毒蛇更可怕的,是藏在暗處的蛇。”
趙高恍然大悟,笑道:“陛下這是要引蛇出洞!”忙豎起大拇指,“陛下這招,實在是高!高!高!”
“等那蒙氏子露出馬腳,陛下再治他的罪,名正言順!”
胡亥卻沒有理會興奮的趙高。
他的心思沉了下去。
蒙鹽這個人,可用。
名將之後,少年之齡,能於闔族覆滅之際,找到馮去疾府上,逃出昇天,可見其智;遠赴北地,聞詔而歸,為家人冒奇險,可見其勇;入馮府不逃,入殿不行刺殺之舉,可見其義;自始至終,雖然態度冷淡,面對殺父仇人,卻不曾情緒失控,可見其忍。
有勇有謀,能義能忍,只缺一個“忠”字,便是百年難見的名將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