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殿中人無不失色,誰不知曉小皇帝性情惡劣暴虐,動輒責打凌虐宮人,他憑藉容貌得國,本就得位不正,豈能允許別人言明?
一學士極緊張,竟忘了規矩,直直盯著兩人看,提防著李成綺做出什麼事來,一時腦中胡思亂想,若陛下真動手打人,他們改怎麼過去替老師擋板子。
少年彎眼一笑,看得眾人更惴惴不安。
「老先生是第一個說孤與先帝容色相似的。」李成綺分心道。
陳一白起身,顫巍巍地要給皇帝見禮,被李成綺命人阻攔,扶回到座上,「是臣言語無狀。」
李成綺卻道:「先帝得文諡,賢德自不必孤說,老先生說孤與先帝有些相似,是贊孤,談何無狀。」他誇自己誇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眾人不明所以,都愕然於小皇帝與傳聞中兇頑的少年人大相逕庭。
周自李成綺前,歷兩平庸君主,大權旁落,內有朝臣窺權,外有強敵仗劍,邊境部族虎視眈眈,意圖北上,疆土被吞不知凡幾,不得已與魏結盟借兵,名義為友,實則稱臣,君王見魏主唯諾,如同臣屬。
李成綺登基後,方收復失地,毀國恥之盟,外拓疆土,內治朝野,輕徭薄賦,激賞軍功,登基數十年,周朝面目煥然一新。
數代以來第一位明君,沒有半字虛名。
先帝崩逝後,謝氏專權,迎李愔為帝,明眼人都知曉少帝不過傀儡,皆心灰意冷,不期少帝如此聰慧,竟隱有李昭遺風。
怎不叫他們如見曙光般地欣喜。
陳一白愣了愣,旋即笑了,道:「陛下所言極是。」
李成綺看過秦博約的策卷,用詞處處內斂,卻並非平庸,藏鋒於文內,千餘言,竟制定出了個整頓吏治的框架,其用詞之恭謹,意味之深遠,反差大得令人咂舌。
秦博約穩重,廷試時並不因皇帝在他身邊無所停留而有任何其他反應,沉靜自若地寫完策題。
穩重雖好,行事縝密,然這樣謹慎的人行事難免不瞻前顧後,貽誤時機。
李成綺看過其他九人策卷,都很有可取之處,字字報國赤誠,饒是冷情如李成綺,都免不得為之動容。
不過……他抬頭,掃過殿中諸人。
卻無顧無隅的策卷。
陳一白安靜地坐在李成綺對面。
李成綺朝陳一白笑,慢悠悠道:「白日廷試時孤見有一貢人遣詞鋒利,頗得孤心,翻閱策卷,竟不在其中。」
側殿靜默無聲。
顧無隅策卷答得極好,然其言辭激烈,內治文德事關吏治,眼下謝氏與李旒皆有竊國器之心,他們二人,皆是臣子,這樣的策卷若被點得太高,於出題人,於顧無隅,於他們這些讀卷官而言,都不是好事。
至少在他們看來,不是好事。
所以即便顧無隅再驚艷才絕,也不可能出現在一甲的名單上。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皇帝竟記住了顧無隅的策卷。
幾人對視,都沒有吭聲。
這樣做對顧無隅根本沒有公平可言,他們都清楚,然而公正在強權之下並不那樣重要,韜光養晦,以求厚積薄發才是最聰明的法子。
且,這種法子也能保全他們自己。
陳一白無言地坐著。
李成綺也不急,將策卷推到一旁,繼續看奏摺。
燈下,看久了就灼得人眉眼有幾分模糊。
霧裡看花似的,因為看不清,就更像。
陳一白起身,被太監扶著慢吞吞地走到自己桌案前。
那裡,壓著封鋒芒畢露的策卷。
「老師。」有人看出了陳一白的意圖,出聲想要阻止。
於他們這些實權的官員而言,這時候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