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心真是個執拗的和尚,他也不多言, 挪動身子試圖下車去,結果公主繃直腳尖,挑住了車門上的拉環。
他氣惱地回頭看她,公主咧嘴笑了笑,「和尚不能生氣,你一生氣就犯嗔戒,再加上前面的妄語和殺戒……我看你還是自願還俗吧,自願的比較有面子。」
被她這麼一說,他才發現自己確實壞了好幾項清規戒律,每一項都是不小的罪過。
菩提子在手裡攥得發燙,他轉過頭,不再去看她,隔了很久才道:「施主,蕭放的出現,總能讓你明白上京的意思了,你還打算留在天歲嗎?有沒有考慮過回膳善去?」
公主挑起一綹頭髮,在指尖慢慢搖擺著,仔細思忖了他的問題,有些無奈地說:「從被他們挑中那刻起,本公主就沒有退路了,像我們這種小國,區區的公主犧牲就犧牲了,沒有人會在意的。你們兄弟間的問題一天不解決,我就得陪練一天,我說句大實話啊,除非你還朝,權大勢大,到時候做主放我回家。或者你被他們害死……你死了我好像也活不成,唉,所以釋心大師你千萬要保重自己,你活著我才能活著……原來你我的命運早就捆綁在一起了,你說巧不巧?」
釋心無言以對,她似乎很善於苦中作樂,不斷被鑊人算計也好,頂著滿臉油彩在食堂打飯也好,人生忽然變得如此跌宕,她也不埋怨。恪盡職守地引誘他,孜孜不倦地攻略他,這是她的目標。等到發現上國目的不純,利用她試探他的佛心,最後也不會給她好下場時,她立刻審時度勢決定緊緊依附他,因為這上邦大國人心險惡,她能相信的,只有眼前這個和尚了。
釋心垂首道:「貧僧還是下車吧,以防敵人偷襲。」
公主推開了小窗,「從這裡看也一樣。再說你打架那麼狠,他們應該不敢再來招惹了。」打了個哈欠,她終於崴倒下來,抬手蓋住了眼睛說,「荒山野嶺,蛇蟲又多,餵蚊子就算了,要是被蛇咬一口……大師,你能抵禦蛇毒嗎?」
好像不能,畢竟不是誰都有中和劇毒的能力。她執意不放他下車,他如今身負重傷,也無可奈何,猶豫了再三,謹慎地佔據了小小的一角,謹慎地開始打坐,這種方式已經是他最後的堅持了。
公主從眼縫裡瞥見他,絲毫不給面子地嗤了一聲,「負傷打坐,真以為自己是羅漢金身?」話音才落,粗魯地拽了他一把。
受了傷的釋心大師極易推倒,公主驚訝地發現,他的腰該硬的時候是真硬,該軟的時候軟得當仁不讓。
他還是為難地躺了下來,得避開了背後的傷,因此不能仰臥,只能側躺。
公主的眼睛在黑暗裡比鑊人還要亮,她說嘻嘻,「大師,今天我們算正式同床共枕了。以後你還俗,就算沒有娶我,也一定要記得我呀。」
釋心皺了皺眉,「別胡說。」
可是公主那句話裡包含了太多的內容,他否定的究竟是哪一個?公主粗壯的神經忽略了該深挖的資訊,她只在乎眼前的快樂,怕他會背過身去,提前警告他:「我睡相不好,你要是背對我,可能會傷上加傷。」
釋心不語,挪了挪充當枕頭的包袱,儘量往後避讓。正想閉上眼,公主的臉出現在他眼前,就著微光看,亮晶晶的雙眸,牙齒發出瓷青色的光,猛一看,叫人心頭一撞。
「施主……」他有些沮喪,「你幹什麼?」
公主說沒幹什麼,「看看你臉上有沒有痛苦的表情。」
說話天上一句地下一句,釋心蹙眉,「貧僧為什麼要痛苦?」
公主表示痛苦分很多種,不太好意思說,反正人不後撤,繼續霸道地杵在他面前。
究竟誰是飧人,誰是鑊人,真叫人弄不清楚了。照理來說她應該忌憚他,害怕他靠近才對,誰知現在情況發生逆轉,公主殿下果然頭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