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旒沉默地喝著藥。
小皇帝的一舉一動,愈發像先帝。
這個想法太過荒謬,然而李旒卻不得不相信。
不會世間有兩個人連行事方式都相似,倘若小皇帝與李昭半分關係都沒有,李旒不相信,憑一張與李昭相似的臉,憑藉著皇帝身份,就能讓謝明月如此殷勤。
一如當年李昭尚在時。
微甜的藥流入喉嚨。
李旒並沒有經歷過很多皇帝,所以他並不知道,這樣會煎熬人心,是李氏一族帝王們一脈相承的手段,亦或者,就是同一個人?
……
“謝明月性偽和順,實則包藏禍心,窺伺國器,”男聲溫和地念著,宛如一道清泉汩汩地流淌過人心,“朝中怨聲載道,民不聊生。”
李成綺從謝明月手中把這玩意抽了出來,“這是什麼?”他翻了兩頁,“討謝氏檄文?”
李成綺一目十行,當看到蠱惑君王行無道之事時忽地笑出了聲。
他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謝明月,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從謝明月彷彿委屈垂著的眼睛看到被咬壞了唇瓣,忽覺此人確實有幾分文中所說的我見猶憐魅惑君王的神韻,“玄度,一世清名毀於今日啊,”他放下文書,“你眼下已成了一些朝臣心中的妖妃了。”
“妖后。”謝明月忍不住糾正。
“娶妻娶賢。”李成綺放下手,晃了晃那頁文書,有意逗謝明月。
謝明月手指夾上敞開的文書,烏墨襯得手指愈發白皙,宛如由美玉雕琢而成。
李成綺將文書一抽,扣住謝明月的手指,拉著送到自己唇邊,與柔軟的嘴唇略一沾,後者手指似乎輕輕僵了一刻,往下壓住,按到了李成綺的唇上,“納妾才看顏色。”
指腹下的唇瓣柔軟飽滿,謝明月壓著褻玩,神情卻還是柔順的,“陛下先前說過,臣賢良,可為後,不過十幾日,君無戲言啊,陛下。”
舌尖在骨縫處輕輕一點,李成綺抬眼,不出預料看見謝明月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他拿文書一角擦過謝明月毓秀的面容,後者睫毛顫了下,輕輕閉上眼睛。
“群臣反對,”文書下滑,停在謝明月的喉結上,漫不經心地刮擦著,他聲音放低,“孤亦無能為力。”
閉上那雙宛如盛放秋水的淡色眼睛,卻沒有消減謝明月之容,肌理素白,白處極白,烏處極黑,他這樣斂眉閉目的神情,居然給李成綺一種憫人的錯覺,不像世間人,倒似一尊玉琢的美麗神像。
非人間可見。
李成綺輕嘆一聲。
謝明月聲音低柔,“可臣,就是想做皇后。”
其實這件事與謝明月關係並不十分大,至少和皇帝比,並不大。
新政是皇帝要推行,改革是皇帝要改,只不過眼下少帝沒有親政,矛頭就全都對準了謝明月。
但即便李成綺親政,禍國殃民這個罪名還是會落到謝明月頭上。
因為李成綺是皇帝,朝臣皆心照不宣,不能指責御座之上的人,怒火當然也要找到傾瀉之處。
這也是為了日後,倘若皇帝后悔,兩方都有臺階可下。
凡此種種,謝明月很清楚。
可他不在意。
以資質容貌,以巧言令色蠱惑皇帝的罪名他聽得實在太順心。
文書壓在滾動的喉結上,手亦被壓住。
謝明月睜開眼,眼中情緒難明,一瞬間神像沾染欲色,墜入塵世,“陛下。”冰涼的手掌包裹著李成綺的手,不容掙扎,不容反抗。
李成綺沒有掙扎,他根本無意於掙開謝明月的手。
“陛下。”謝明月的聲音像是低喃,聽得李成綺脊骨都升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