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車駕謝侯都能找出百條陳規以於禮不合來阻止,何況是今日之事。
謝明月是故意的。
可哪怕他知道謝明月是故意的,但仍舊無可奈何。
因為逾制的是靖爾陽,而靖爾陽和他的關係實在太近了,在外人眼中榮辱與共,休慼一體。
他落筆。
……
“王爺看見儀仗連停都不曾停,直接命人穿過去,國舅爺剛伸了手,還沒碰到王爺的車簾,車駕就走了,國舅爺險些被馬車撞倒。”禁軍繪聲繪色地和小皇帝描述剛才發生諸事,這是個年輕人,臉圓圓的,稚氣還未脫。
靖爾陽依仗著皇帝與太后飛揚跋扈,極不得人心,這禁軍方才奉命去看了熱鬧便匆忙趕回宮來,他講時原本頗忐忑惶恐。
但見小皇帝面上並沒有怒色,才放心地說下去,說到李旒像看不見靖爾陽似的出去,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說完被宮人送出去,李成綺掰著糕點喂鳥,時給時不給,氣得玄鳳上躥下跳。
李旒遇事不查,縱然無心,仍舊有過。
無心之過,有過不懲。
至於謝明月,李成綺心中雪亮,禮制逾越一事他必然早就知道,然而此事說到底與謝明月沒有任何關係,他無論做什麼都無可指摘,若李成綺發問,謝明月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早就知道。
世事鉅變,這二人竟毫無變化。
李成綺把桃酥往空中一擲,倏地被玄鳳咬在口中,後者烏溜溜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怨憤。
不足半個時辰,李旒的奏摺送往宮中。
這是一封請罪的摺子,其中隻字不提靖氏兄妹,只言自己失察僭越,請李成綺降罪。
不提任何人,顯然是不想讓皇帝因此而為難。
李成綺放下奏摺,一笑不語。
奏摺謝明月早就看過,且是謝明月送到宮中來的,謝侯語調不陰不陽,平平淡淡,“王爺果然體貼。”
李成綺以手撐頜,望著謝明月一點人間煙火氣都沒有的漂亮面容,笑眯眯地說:“先生比宣王爺更體貼。”
兩個混賬東西,一個比一個讓人不省心。
李旒的奏摺寫的哀慼真摯,幾乎能使之讀而淚下。
謝明月正要將奏摺拿回,卻被李成綺用筆管點了點手背,“先生,不必拿走。”
謝明月看起來有點疑惑,“陛下,歷來送入宮中的奏摺,都要送到御書房錄入,以備之後檢視。”
李成綺二指夾起奏摺,放在自己膝頭,笑道:“宣王爺這封奏摺文法精緻,孤很喜歡,打算今夜睡前多看幾遍,體味其中真意,先生不會這點小事都不允准吧?”
謝明月抿了下唇,頷首道:“臣不敢。”
他目光落在李成綺膝頭合起的奏摺須臾。
原本,是無需送到李成綺面前的。
李成綺又掰了小塊糕點,這次卻沒有送到玄鳳口中,“孤前幾日聽先生講地方誌,覺得很是有趣,先前自己到書房卻沒尋到,先生若是無事,不若幫孤將那本書找出來。”他笑得粲然,示意謝明月伸手,後者雖不明白他要做什麼,但還是伸出手,送到李成綺面前。
然後就被放了一塊桃酥。
謝明月沉默了下。
若是他沒記錯,李成綺先前正是從這個碟子內拿出一塊桃酥,去喂鳥。
哦,給他的不是一塊,是半塊。
李成綺甚至前前後後餵了玄鳳一整塊。
李成綺拿起一塊絲帕擦了擦手上的碎渣。
謝明月素白的手掌內儼然多出了這麼塊礙眼的東西。
謝明月看了看手中的桃酥,又看了看捧著臉對他笑的李成綺,靜默片刻,起身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