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王爺之過,該是孤命人到王府認錯,王爺受了牽連,這是無妄之災。”
李成綺這話說的慢悠悠,含著天然的笑意,聽得人心中恍若有暖泉淌過,極體貼溫和。
依稀是李昭尚在。
李旒只覺眼眶發緊。
他知道,若是此刻他在李成綺面前落淚,大概會把小皇帝嚇一跳,急急忙忙叫人給他遞帕子,之後他再想入宮,李成綺大約都會回想起今日,心有餘悸,找個理由推拒。
李旒知道的。
所以他只是垂下頭。
手中的茶水泛起了一圈漣漪。
那些曾經做過的,連自己都覺得荒謬詭異的事情在腦海中閃過。
可能嗎?
若是可能,那麼為何李成綺看他的神情如此平然,恰如見一個根本不曾見過的人?
“臣不敢。”李旒開口回應。
他聲音嘶啞,是無論如何都剋制不了的反應。
皇帝疑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彷彿不解他的反應。
李旒端茶啜飲一口,露出個再自然不過的笑容,平靜地轉移話題,“寧州以冶煉鑄劍之術聞名天下,臣到寧州時,意外得了把利刃,臣想著劍乃兵中君子,更是百兵之首,極合陛下身份,便送到宮中來了,那把劍,臣挑得可還好嗎?”
霜刃太利太冷,鋒芒盡數流露在外面,李成綺拿起霜刃,總會產生一種會被這把彷彿由冰魄打造的劍反噬的錯覺,青玉案則不然,內斂溫潤,觸之若玉,縱然李成綺知道其鋒利不亞於霜刃,卻還是忍不住偏愛青玉案。
“孤喜歡的。”李成綺不答李旒挑得好不好,彷彿答非所問地回了這樣一句,他笑得粲然,連長樂宮中開得最好的花都難以企及他的笑顏。
不出意料地看見李旒怔然須臾。
李成綺實在不喜歡受制於人,便是交談,亦要旁人隨著他的步調而行。
“陛下喜歡便是霜刃之幸了,”李旒像是慌不擇路地回答,頓了頓,又補充道:“亦是臣之幸。”
“孤與先帝,很相似?”小皇帝笑著開口發問。
李旒神色微變。
李成綺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李旒在他活著的時候便入朝攝政,如今亦算得位高權重,權勢滔天。
然而李成綺與他說了幾句話,卻覺得他和從前並沒什麼變化,還是那個在自己面前彎弓射箭,緊張得手拿不穩箭的少年人。
李旒箭術超絕,能拉得開硬弓的人手本該極穩,那時候卻連一支羽箭都抽不出。
李成綺看了覺得很有意思。
他坐在高臺上,三面被屏風環著遮風,面前又立著一人高的青銅大鼎,燒得滾燙通紅,暖氣拂面。
剛剛入秋,身體羸弱的帝王身上批著黑裘,厚重密實的毛領貼著他的下巴,與雪白的面板相映,他還未開口,便輕輕咳嗽兩聲,蒼白的臉上微微泛著紅,“把孤的箭給他。”
四下竊竊私語,有人悄悄去看跪坐在皇帝身邊的謝明月的臉色,卻見他正襟危坐,面色如常。
彷彿什麼都沒聽見,彷彿什麼都不在意。
從前這般榮寵唯有謝明月會有,今日卻輕易給了個宗室子。
其這支箭中的深意,李旒依稀清楚,所以他接的惶恐,而榮幸非常。
李昭的箭,箭簇皆用黃金,金質軟,難以刺穿獵物皮毛,只為儀式所用。
但李旒還是用了這支箭。
侍從找到這支箭時,它插在一頭瀕臨斷氣的鹿脖子上。
李成綺對他滿意,於是笑著問李旒名字。
少年人跪伏在地,高臺上帝王的聲音像是從九重天上傳來那樣遼遠曠渺,是他終了一生都難以企及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