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身酒氣手中尚拿著一細瓷酒壺,不願多事的路人都有意無意地繞著他行走,生怕這人趁醉發瘋,落到他眼中更是嘲諷,人人面目可憎,人人攀高踩低,皆在嘲笑譏諷著他這落魄之人。
他出身雖非高門世家,卻也比秦顧二人強上許多,廷試前也曾花團錦簇,眾星捧月過,今日在廷試之上,那些口口聲聲稱他為友拜他為兄的貢生在見他倒地之後卻都目不斜視,彷彿根本不認識他!
人情冷暖,他今日也算飽嘗了一番。
若非,若非,他腦中混漿漿地想,若非那幾個小人挑撥,他也不至於同顧無隅起了齟齬,不至於打賭酒醒過後又恐怕自己難以超過顧無隅,又去鹿鳴館買題,一錯再錯。
他心中痛恨,痛恨他身邊借酒起鬨的貢士,痛恨牙尖嘴利的顧無隅,痛恨鹿鳴館的侍人,更痛恨因為他失儀就革除他功名的皇帝!
他拿起酒壺,往口中一倒,大半灑到了衣襟上,小半流入口中,卻嗆到了自己,一把丟了酒壺,掩著口鼻咳嗽,一一時間種種情緒湧上心頭,鼻尖一酸,眼淚順著雙頰撲簌滾落。
他又悔又恨,雖丈夫捲土重來未可知,然而皇帝已經說了永不錄用,便是他成了當世大才也難登天子堂。
鹿鳴館已在眼前。
此刻,與他結怨最深的顧無隅應當正赴瓊林宴,他無計可施,能發洩二三怨憤,要一個結果的地方只有鹿鳴館。
盧生快步朝鹿鳴館走去。
尋常時日,入夜後鹿鳴館熱鬧無比,士子往來,今日卻門庭冷落,盧生心中驟然湧起了不好的預感,踉蹌著跑過去,正對上鹿鳴館緊閉的大門。
他一個沒站穩,撲倒在地上。
有路過鹿鳴館的人見這喝得爛醉,文士打扮的青年在鹿鳴館拍門嚎啕大哭,不約而同地加快了離開的步伐。
大門緊閉,黃銅大鎖從外面將門拴上,顯然鹿鳴館內此刻空無一人。
盧生手指攥成拳,怒吼著砸門,只聽得門發出陣陣沉悶響聲,卻無濟於事。
他兩條胳膊皆砸得青紫,自己卻彷彿感受不到疼一般,不知過了多久,他愕然於自己雙臂宛如灌鉛一般,竟無論如何都抬不起,往後一仰,靠著門又哭又笑。
燈籠在風中搖搖晃晃,發出陣陣聲響。
盧生抬頭看去,天已黑了,燈籠卻無人換蠟,鹿鳴館外的燈籠用的是宣紙,紙張易碎,不過每日一換,每日所繪圖案,所題詩詞都不同,極有雅趣。
今日的燈,已經碎了。
破破爛爛地紙張一角隨風翻動。
他吃力地抬起雙手,仰面大哭。
不遠處,有人靜靜地看了他半天,才走到他身邊,彎腰小聲詢問道:“這位郎君?”
人聲突然出現在耳邊,盧生如初夢醒般地抬頭,被淚水模糊的雙眼早就看不清眼前人的容貌,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他低喃道:“你是誰?”
這人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從袖中拿出了一條帕子,遞過去道:“郎君怎麼哭得這般傷心?”
今日所嚐盡是冷眼與嘲笑,平時司空見慣的關心在此時顯得格外珍貴,盧生呆呆地望著那條雪白的帕子,沒有去接,他不知自己是怎想的,道:“我是皇帝親口下令革除功名之人,郎君若是無事,”他才說了一句便哽咽,“就走吧,免得我這個戴罪之身連累了郎君。”
這人沉默片刻,刀子似的目光劃過盧生的臉,後者醉得厲害,並沒有注意到這樣不善的打量,他看了片刻,目光陡地柔和下來,學著盧生靠門坐下,搖搖頭,溫聲:“我七次不中,早就不指望功名了,郎君倘有話,不妨同我說說。”
盧生不期在自己落魄已極時還能有人在身邊,眼淚又流水般地湧了出來,他近乎倉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