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明月淡淡道:“誠是。”
他不欲附和,甚至不願多提。
謝卿,你對孤真很不滿意啊。
李成綺臉上的笑容愈發粲然。
“孤說了這樣多,先生卻還沒說先生今日要講什麼。”小孩說話能無所顧忌地拖長嗓音,調子甜膩。
“陛下想聽什麼?”謝明月問。
李成綺坦白,“孤什麼都不想聽。”
謝明月治學嚴謹,和謝氏一族門風有分不開的關係,不然李言隱也不會力排眾議,要謝明月給李成綺當伴讀,數年讀書時的朝夕相處,李成綺半點不願意讓謝明月為他講課。
並非兩人的關係已到了冰炭不投的地步,而是謝明月決不是能放著他在一旁嬉鬧的先生。
與其要謝太傅讓他給他上一年半載的課,李成綺更寧願聽白先生給他講怪力亂神之事。
謝明月沒穿官服,他樂得當不知道其身份,但如果他同太后說不想要這個先生了,則滿宮盡知,以靖氏兄妹的性格,大約會按著他腦袋聽謝明月上課,生怕得罪他半點。
所以只能謝明月自己不教,而不是李成綺說不要謝明月教。
烏黑長睫一壓,謝明月看他的眼神似乎有點驚訝。
大概先前謝太傅見到都是名門子弟,芝蘭玉樹,李成綺便偏偏要在他面前做一回不可雕的朽木。
還得是爛到根裡的那種。
李成綺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先前謝太傅說,只讓孤粗通些學問,上朝時知道大臣們說什麼就好,大臣說的盡是官話,有什麼聽不懂,聽不得的,上課講學何其無趣,孤不喜歡,先生,您已是孤的
那把尺子大約是實木,削成三指寬窄,木刺盡數被剃去,又上過清漆,磨得黑亮光滑,在陽光下,尾部幾乎閃爍著一點點冷光。
這玩意打人,不會傷筋動骨,但一定很疼。
李成綺怔了一息。
他突然意識到,先前他說自己丟盡了列祖列宗的臉為時過早。
謝明月是誰?
謝明月是和他指腹為婚的青梅竹馬,是他在潛邸時最為信任的幕僚,是他在除掉崔愬之後一手送到權力巔峰。
親封的玉京侯,但無論如何,謝明月都該是他的臣子,恭順的,謙卑的,看起來無比忠心耿耿的。
直到這時,李成綺才切實地意識到,他確實已經死了。
然而他實在是個很寬心的人,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並不哀傷憤怒,哀嘆國之不過妖孽將出,帝王顏面蕩然無存,他只是很想不到——謝明月不是會輕易動手的性格!
李成綺不過想讓謝明月對小皇帝心生厭惡,不教罷了,謝明月會體罰他這種事根本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
才兩年而已,謝明月的行事怎麼變化如此之大。
李成綺雖然知道自己有錯在先,但他不想捱打,很不想捱打。
如果放在他上輩子,擺出律法,哪怕是把他打死,他也會咬著牙受住。
但此時,他不是李昭,而是李愔。
李成綺往後一縮,“你要打孤?”
謝明月垂下眼睛,神情溫和恬靜,幾乎給了李成綺悲天憫人的錯覺。
謝卿,他腦子裡天馬行空,以後若要建廟,孤一定叫人把你的木雕頭放到神像脖子上。
只要你這次不打孤。
他仰臉,謝明月就站在同他一桌之隔的地方,他本來就不身強體壯,靠在椅子裡就更顯小,謝明月一個成年男人,縱是文臣,想把李成綺治住亦非常容易。
“非是責打,而是告誡。”謝明月的聲音玉潤動人,令人不由自主地覺得他所說具是對的。
你憑什麼打孤險些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