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說話的語氣很溫和,明明他給出了太多讓步,陸鳶卻覺壓迫驟增。
以前婆母也會讓她管家,但多數是掌管具體的事務,不會告訴她褚家有多少餘財、多少田產,更不會讓她掌管鑰匙帳冊。
她很認可這樣恰到好處的分寸感,可以分得清邊界,她是她,褚家是褚家,有聯絡也有邊界。
可現下褚昉所為,幾乎是脫離了褚家,將他身家性命給到了她手裡,他打破了夫妻之間的界線,想將他二人熔融在一起。
這怎麼可以?
陸鳶只覺這帳冊和鑰匙如有千斤重,她擔不起。
她不想對他的身家性命負責,也不想打破二人之間的界線。
總之,他不能這樣做!
「以後,在這小家裡,你說了算。」
陸鳶待要開口拒絕,聽褚昉鄭而重之地說了這句。
陸鳶抬眼望過去,見褚昉也認真看著她,神色端嚴卻不失溫和。
哪裡怪怪的?
她知道他在軟硬兼施,可有些事情未免過分了,就算是利誘,也得有個度吧?
搭上身家性命來蠱惑於她?
第44章 他在圖謀 ◇
◎像盯著獵物卻潛伏蓄勢的猛獸◎
「國公爺, 如此不妥。」陸鳶正色說道。
褚昉怔了下,以為自己漏掉了什麼,忖了片刻毫無頭緒, 遂問:「哪裡不妥?」
「國公爺是褚家的主君, 家族的守護者,你若分出去,豈不是撤了褚家的主心骨?」
陸鳶很清楚褚昉對於褚家來說有多重要。
其實拋開夫妻這層複雜的關係不談,拋開迥異有別的家世背景不談,她和褚昉所處的位置很像。
都是被寄予厚望的守護者。
她守護的是商隊和血脈至親, 褚昉守護的是綿延百年的名望和親族。
而今世族多凋零, 難復前朝聚族而居、塢壁相望的繁盛之勢,倖存者亦多分房分支分家析產,各自維生,但褚家卻少有地仍在堅持同居共財,吉凶有須, 聚對分給, 有無共之。
可以說,褚昉以一己之力扛起了族人對鐘鳴鼎食之家的回望,讓他們覺得褚家仍是當年的北州鼎族。
而褚昉一旦分出去,無疑絕了這股擎天之力,更甚者, 會讓整個家族分崩離析,像眾多沒落的世族一樣,分房分支分家析產, 最後淹沒在大周萬萬千千個編戶齊民、五口之家內。
褚昉有一瞬訝然, 她竟然明白他的處境, 連他自己的母親都只顧著自身宗婦的身份能否保全、手中權力能否維持的時候, 他的妻竟能透過這種種光鮮、種種權力看到他背負著的責任。
褚昉目中掠過一絲欣慰,也有一些悵然。若能兩全,他自不會做下這個決定,但若必須割捨些什麼,他不願捨棄陸鳶這位妻子。
「我明白自己的責任,不會棄族人不顧,分家也是為了和睦。」
陸鳶待要再說,聽褚昉道:「你是我的夫人,這些東西交與你無可厚非,不必再推拒。」
陸鳶抿抿唇,依她現在的身份,接下這些東西,執掌他的身家確實名正言順,且有了這層保障,她以後的日子會舒心許多,不必再因掌家一事與婆母和弟妹提防算計。
何況,她若是不接,褚昉會怎麼想?
他給出的態度已然很明朗,小到說話語氣,大到分家析產,都在明明白白告訴她,他想好好過日子,不是說說而已。
於她如此有利的形勢,她卻一味推拒,落在褚昉眼裡,難免會以為她不願替他掌家,不願與他好好過日子。
忖了片刻後,陸鳶接下帳冊和鑰匙,當即便翻看起來。
褚昉望向窗外春光,心頭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