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但也?能勉強湊合著過,至少還有程思瑤。
小?姑娘明亮而鮮活,有什麼?情緒都大咧咧地?寫在臉上,她一輩子都被好好保護著,從不曾見識過陽光照不到的暗影。
這是他與?徐瑤的女兒,她是如?此熱愛這個世界,熱愛華陽城中的芸芸眾生。雖然經常會豎起一身刺,但她本性仍然是純良的,笑起來時眉目間處處都殘存著徐瑤的影子。
沒關係,她什麼?樣子都沒關係。
總之有他這個當爹的護著呢,不是嗎。
……不是嗎?
可他非但護不住,還讓她一生受盡折磨,就連死亡之時,都帶著深入骨髓的痛苦與?無法了卻的遺憾。
她定是恨極了他,以至於下輩子也?不願見他了。
而他此生唯一一次私心,便是背棄了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尊嚴,犯下了不可挽回的滔天大罪。
落得今日下場,全然是他咎由自取。
“來吧,清河劍派的大小?姐。”程昀澤右手虛虛一握,懷光劍自動出?鞘,“我不佔你便宜,我將境界壓到金丹後期,你我公平比試一場,誰獲勝誰便活,如?何?”
容瀟第?一反應是疑心有詐。
她是金丹後期,如?今要跨整整一個大境界挑戰程昀澤,無異於飛蛾撲火,怎會有人主?動放棄優勢呢?
觸及到程昀澤波瀾不驚的眸子,她忽然明悟了他的意思——他其實根本就不想活。
自徐瑤死後他的全部心神都撲在了凌霄宗上面,當了這麼?久的宗主?,他早就累了,唯一的精神寄託便是他的女兒。
他給女兒起名?叫思瑤,單看這一點,他怎麼?可能不愛徐瑤呢?
容瀟比任何人都有資格殺他。若是能死在容瀟劍下,他也?不算冤屈。
但他是一宗之主?,身份過於高高在上,他的尊嚴不允許他主?動放棄。
最終容瀟抿了抿唇,冷冷道:“再好不過。”
話音未落,她身形就消失在了原地?,轉瞬之間已至程昀澤上方,一劍斬下——
程昀澤不閃不避。
她於半空中猛然旋過身來,紅衣獵獵迎風,如?同鳳凰神鳥俯衝而下,腳尖一點,竟是穩穩踩在了懷光劍的劍尖上。
懷光劍鴉青色的劍身愈來愈亮,火星飛快地?聚集在一處,登時燃起熊熊大火。
容瀟倨傲地?昂著頭,一手提劍,一手掐了個決。
她靈根屬水,天克程昀澤的火靈根——一旦沒了境界上的差距,勝利的天平便傾斜向了她。
桃花流水、雨打梨花、水天一色……曾經艱澀難學的劍法,皆在她手中不斷使出?來,無名?劍劍意大盛,引來附近湖中的水,將幾處火光撲滅得乾乾淨淨。
趁著劍意未歇,格開懷光劍,再度往前——
兩?個境界相當的不同時代的天才,於斜陽下無人注意到的角落展開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四周建築傾塌,一片狼藉,石柱上滿是劍痕,揚起的灰塵久久不散。
無數個孤獨練劍的夜晚,總有一天會為?她帶來回報。容瀟勉力平復氣息,手中劍陡然向上刺出?,這一刻她彷彿站在清河劍派覆滅後的斷壁殘垣之中,腳下血色無邊,身側長風萬里,眼前落雪紛飛。
她不只是一個人,她還代表著清河劍派的一百三十七條人命。
她手中的劍,就是為?了討回公道而揮的。
清河劍法第?七式,雪落梅梢——
細雪蕭蕭而下,劍尖染血,宛如?雪地?之中怒放的殘梅。
無名?劍已深入程昀澤胸口三寸。
程昀澤似乎早有預料,右手一鬆,懷光劍直直墜落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