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筱音不再說話,頹然地坐在地上,容常曦對外喊了一句,便有幾個太監上來,架著姚筱音,將人送走了。
姚筱音一走,容常曦再無法偽裝,扶著桌沿,很緩慢地坐下,她側頭看去,發現自己的手還在抖,好在姚筱音方才瘋瘋癲癲,也沒看到她露了怯。
她不明白。
即便她已逐漸接受自己的身份,但在她心中,三皇兄仍是自己最好的那個皇兄,從小時起,小事無條件寵愛她,大事上卻從不讓她胡來,雖然長大後,容常曦已逐漸發現,他也有他的一些私心與算計,但這都無足輕重。
無論如何,他仍是那個在上書房中,小聲提醒自己答案,出了上書房,又非要她重新將答案再說一遍,確保她聽懂了的皇兄。
容景思如今是賢王,未來可期,生的更是一表人才,玉樹臨風,若容常曦是個尋常官宦女子,或許也會像姚筱音一般傾心於他。
可是,她是容常曦,是容景思最小的妹妹……在她眼中,容景思是三皇兄,也只可能是三皇兄。
從容景興死開始,這個宮中,這個大炆,似乎每天都在發生翻天覆地的大事,身置其中的容常曦,則像是平白無故被捲入了漩渦中心,她的生活每一天,每一刻,都在遭受無可抵擋的鉅變。
從宮外回來後,容常曦便隱隱接受了容景思的安排,她讓春蕊跟在自己身邊,模仿自己的神態動作,自己則努力減少頤指氣使的毛病。
她曾想,她的生活大約已不能更糟了,那也未嘗不是一種好事。
可現在看來,還能更遭。
容常曦本以為容景思是拯救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可原來,他是那根壓死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
容常曦走到床邊,將壓在枕頭下的地圖給翻了出來,那上頭還有她胡亂畫過的標記,那是她曾想著,容景思是要娶姚筱音的,自己住在容景思府上到底不好,她打算離宮後,便拜別容景思,去江南生活。她從明瑟殿裡翻找出了一副地圖,思索著自己要去揚州,還是錦州,或是先去中原地區,去豫州,或是湖州……
容常曦盯著自己在湖州上和揚州上畫的圈,閉上眼睛,到底還是沒出息地落下一滴淚來。
事已至此,她並不想再去深究容景思何時對自己有了超乎兄妹的情誼,更不想勸服自己他們兩人本來就非兄妹。
容常曦幸福而無知地活著,度過了兩世共二十七年,直到光陰似流水般逝去,容常曦只聽見最後的滴漏之聲,卻再無從追溯那些從指縫之中悄然消失的清泉,究竟流向了何地。
她唯一所知的,便是這些無憂無慮而無知無覺的宮闈生活,在這一刻,如同容景思從來偉岸的身影,轟然破碎,崩塌離析。
***
容常凝躺在容常曦身邊,身旁燭火輕輕搖曳,時值深夜,整個紫禁城都安靜了下倆,她聽見身邊容常曦有些混亂的呼吸聲,知道她也沒有睡著。
容常凝回宮這些日子,大部分時間還是住在承光殿裡,慧嬪與她一年多沒見,看到她自是十分喜悅,言語中又暗示她可否不要再當那什勞子妙憐元君,回來當大公主。不但慧嬪,就連父皇,見面時也對她頗為關心,比之從前,竟顯得親和了許多。
只是她剛一提起容常曦和親的事情,父皇便立刻拉下臉,甚至反問:“是常曦讓你來找朕說她不想去和親嗎?”
容常凝隱隱感覺到容常曦和父皇之間有了什麼很大的矛盾,可她亦不敢再問,只是每日來看容常曦,而容常曦一日比一日消瘦,容常凝也不知到底該如何做——她每每提及自己替她去胡達之事,容常曦便只是一味地搖頭,但她分明又因為要去胡達而傷心難以自持……
容常凝不懂,眼看著還有兩日便要去和親了,容常曦卻問她可否陪自己同睡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