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兩把長劍斬斷夜色而來,劍氣縱橫四野,挑起道道如刀如刃的冷風,勢如破竹地直攻在場眾人命門!
魔修們雖然調養多年,身體卻仍是極為虛弱,加之琴娘以命相搏,耗去了他們大半靈力,此時全然無法招架,被劍氣逼得紛紛後退,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寧寧手持星痕劍上前幾步,神色冷然地與琴娘對視一眼。
之前隔著遙遙夜色,她看得並不清晰。如今離得近一些,才發覺琴娘周身儘是血痕與刀傷,一襲白衣被染成了血紅色澤,襯得臉色蒼白如紙,已沒了太多生人之氣。
「你——」
她只不過剛出口一個字,便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如何接話。倒是琴娘咳出一口鮮血,輕聲道:「寧寧姑娘……你們都已經知道了罷。」
裴寂上前一步,代她出聲:「許曳和喬顏呢?」
「許小道長勘破真相,帶著小顏逃離了此地。」
她深吸一口氣,勉強用極其輕微的聲線繼續說:「我命不久矣,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二位可否願意接受。」
被劍氣重傷的魔族青年似是猜出她的意圖,目眥欲裂地咆哮出聲:「你瘋了!」
琴娘卻並不理會他:「當年大戰之後,魔族傷亡慘重。我諸多同族葬身於此,然而秘境之內魔氣無法外洩,便盤旋於原地,將靈狐倖存的族人墮化為半魔,並不斷蠶食靈氣與性命,想來他們已經支撐不了太久。」
她說著陡然皺緊眉頭,似是難以忍受般攥了雙拳:「要想破除水鏡陣法,必須找到唯一的那處陣眼,並將其破壞。只是陣眼極其隱蔽,除了魔君祁寒,任何人都無從知曉……若要救下水鏡另一頭的靈狐,必須在秘境關閉之前找到它。」
寧寧頓了頓,遲疑著問她:「你為什麼要幫我們?」
容顏出塵的女人微闔眼睫,半晌從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自嘲的淺笑。
「……誰知道呢。」
「你做了那麼多壞事,何必在此刻立牌坊!我們若是死了,喬顏總會知道一切!」
青年厲聲冷笑,滿眼儘是蛛網般密集的血絲:「她會知道你是屠盡她全族的仇人之一,知道你冒充她娘親的身份虛情假意生活了這麼多年,她只會恨你,永遠不會心存感激!」
他越說越貌若癲狂,笑聲夾雜著沙啞不堪的聲線,叫人聽罷渾身發涼:「喬顏永遠不會知道你究竟是誰,你的名字、你的長相、甚至你是為了保護她而死……在她眼裡,你永遠只是她娘親的替代品,一個十惡不赦的魔!」
他說得憤慨,琴娘卻只是毫不在意地勾起唇角,語氣平淡得聽不出起伏:「是啊。」
她是魔,打從一開始就是,犯下的罪孽永遠無法被洗清。
曾經的一切真是很遠很遠了,模糊得像是另一個人的夢境。
她自幼貧寒孤苦,為求生墮入魔族,之後惡事做盡,似乎早就成了種習慣。
後來秘境之戰大敗,不得不與其他魔修一同藏匿於水鏡之中,由於需要喬顏採來靈藥,還不得不被迫扮作她曾經的族人。
她的實力在魔君之下最強,理所當然接替了母親的角色。當時的她多麼不耐煩啊,總覺得那小女孩煩人得緊,一點也不願意搭理她。
她手忙腳亂地學著當一個母親,慢慢隱匿了所有的戾氣與鋒芒,也是頭一回知道,原來除了無盡的屠戮與廝殺求生以外,自己還能擁有與曾經截然不同的生活——
炊煙,家人,微笑,還有每天的夜晚,都能聽到喬顏為她編出的小故事。
那孩子說起狐族秘辛,說起許多幼稚得不得了的寓言和笑話,也說起話本子裡南城的水鄉與煙花,信誓旦旦地保證,總有一天要帶她出去瞧一瞧。
那真是非常、非常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