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師姐,你是不是還沒收到師尊的回信?」
耳邊突然響起裴寂的聲音,他很少說話,在此刻空蕩寂靜的環境下出聲,無端有了幾分陌生感。
少年人的聲線冷冽如甘泉,見鄭薇綺點頭,裴寂露出一個不帶感情色彩的笑:「靈鴿多半被攔截了。」
他抬眸望一眼被瑩白光芒籠罩的穹頂,眼底帶了些許嘲弄的意味:「長老能在我們抵達星機閣前離開,說明城裡布了眼線,一直在暗中進行監視。那隻鴿子,他們必然不會放走。」
賀知洲倒吸一口冷氣:「眼線?」
「收買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那並非重點。」
裴寂道:「魔君事關重大,如果師尊當真收了信,一定早就做出了回應。既然長老知道我們是玄虛劍派弟子,見到大師姐上岸放飛靈鴿,自然也就明白,那是封發往門派的求助信——玄燁的事情,他們絕不可能讓正道大宗發現。」
賀知洲聽出他話裡未盡的含義,不由得渾身一涼。
像是整個身體都浸入了冰冷的深潭,刺骨寒意從腳底一直蔓延到腦袋,把每滴血都凍得打顫。
能傳遞訊息的除了靈鴿,還有他們。
「為了死守這個秘密。」
裴寂的右手無意識撫摸著劍柄,眼底一片陰翳:「必快刀斬亂麻,殺之而後快。」
——玄燁不可能讓他們活著離開迦蘭城。
他向來對人命不屑一顧,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
這是個心狠手辣、殘暴無度的魔,或許享受著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暗中偷偷窺視的快意,如同逗弄一群迷了路的小白鼠。
這樣的人。他——
寧寧呼吸一滯。
一個無比詭譎怪異的念頭悄無聲息湧上心頭,讓她的心臟開始砰砰直跳,猶如巨大的石塊敲擊在胸口。
……為什麼,少城主明明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長老們在離開時卻不除掉他呢?
她沒有出聲,握緊腰間的星痕劍。
然後滿目駭然地轉身。
鑲嵌著精緻木雕的大床上,俊美無儔的男人沉沉閉著眼睛。長睫下濃鬱的陰影飄忽如鬼魅,似是察覺到她的注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自他嘴角勾起了一個極為淺淡的笑。
能確保自身絕對的安全,能與長老們暢通無阻地聯絡,能躲在暗處的角落靜悄悄欣賞一切變故。
還有什麼地方,能比萬眾推崇的城主府更加順應他心意呢。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原來打從一開始,躺在床上的「少城主」就不是江肆本人,而是偽裝成他模樣的魔君玄燁。
作為幕後黑手,他就一直那樣悠哉遊哉地待在那裡,聽來自仙門大宗的小輩們一本正經地分析與回溯。
真是十足的惡趣味。
這裡本不應該有風的。
可偏偏就在此刻,一陣涼風無聲拂過寧寧耳畔,狠戾如刀,差點在她耳垂劃出一條血痕。
寂靜的夜色轟然落下,躺在床上的男人猛地睜開眼睛。
他的瞳孔竟是一片黯淡的血紅,血絲猶如瘋狂滋生的藤蔓,佔據了整個瞳仁。這張臉上冷冽的氣質因為這個眼神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侵略意味十足的嗜血與暴戾。
他想殺她。
即便身受重創、修為大損,屬於化神強者的威壓還是洶湧如潮,宛若開閘洩洪的水流,一股腦衝撞在她心頭。
寧寧感到暴風雪般凜冽陰寒的殺意,如同勢不可擋的潮水將她吞沒,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的猛烈風暴。
而她站在風暴正中央,四周皆是明晃晃的殺機。近在咫尺的血紅色眼睛像是幽深潭水,幾乎將她溺斃。
又是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