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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起茶盞吹吹那幾片漂浮的茶尖兒,虛應了聲:“好自然是好,不過宮裡規矩嚴,遞了牌子能不能進來也難說。姐姐曉得的,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太妃,上頭還有皇太后、皇后。宮眷探視都要經那裡首肯,我自己做不得主。”說完略帶歉意報以一笑。
音閣囁嚅:“是,奴婢見識淺,竟沒想到那個……”
她抿了口茶擱在一邊,“姐姐也別奴婢長奴婢短,弄得我心裡怪難受的。以前的事過去就不提了,親姊妹離得遠,越走越稀鬆,漸漸就淡薄了。好好伺候王爺,將來養個兒子母以子貴,也是一樣。”
她端著,全是訓誡的口吻,音閣聽了唯有諾諾稱是。一時沉默下來,音樓就有些懨懨的。身上短柄烏頭的毒沒清乾淨,應付久了力不從心。她轉過頭問彤雲,“聽說底下有燈會,開始了沒有?外頭瞧瞧去,憋久了有點兒難受。”音閣聽了忙上來攙扶,她笑著把胳膊抽了回來,“今兒見也見過了,姐姐吃席面去吧!我聽雅間裡熱鬧得緊,回頭還有人唱堂會呢!”沒再理會她,自己提起裙角下臺階邁出了門檻。
外面果然是清明世界,沒有檀香和脂粉混雜的味道。站在臺上往下看,疏朗的柳樹間鑲嵌著五顏六色的燈,讓她想起那天逛夜市的情景。一樣的夜,融融的暖意,買一個猴兒拉稀,弄得滿身都是糖汁子……
“這會兒身上怎麼樣?”彤雲拿件披風給她披上,她總是渾身溼津津全是冷汗,其實於尊面前倒也用不著裝,的確體虛得厲害。她給她整了整肩頭,一面搭金扣兒一面道,“要是乏累了我叫人準備轎子,早些回去歇著吧!”
她點了點頭,轉回身的時候看見石亭子那裡立了個人,光影下眉目模糊,但身形如松。彤雲告訴她,那是南苑王宇文良時。
回京的日子轉眼便到了……
西廠用的是兩號福船,比他們來時使的小很多,停在桃葉渡南,需從秦淮河上乘舫船出城。
槳櫓聲聲,肖鐸隨船親自相送。在船頭看了風向回到艙內,她安靜坐在圈椅裡,低著頭不說話。他知道她一定是在擔憂,左右船多,又怕一不小心落了人眼,只掖手道:“娘娘一路多加小心,臣同娘娘交代的話,娘娘切記。”
他把什麼時辰、德州哪個渡口都囑咐好了,只要按著他說的辦就萬無一失。音樓抬眼看他,沒接他的話茬,自顧自笑道:“今日一別,廠臣自己保重身子。自先帝龍御起,一宗一宗的事兒接連而至,廠臣對我諸多照顧,我記在心裡,這輩子都不忘記。眼下天兒熱,還需多避日頭。我看了黃曆,再過二十來天就要入秋了,南方秋老虎也厲害,不過過了性兒就轉涼,秋衣要早早預備好。如果織造坊手腳麻利,這頭的差事辦妥了就回京覆命吧!終歸是京官兒,外放久了不好。”
他疑惑地看她,她轉過頭去避開他的視線,似乎在勉力支撐,下頜線條緊繃。他心裡不忍,上前兩步,“娘娘……”
她抬了抬手,“廠臣別管我,我就算有些離愁別緒也是應該,畢竟相處了這些日子,我不拿廠臣當外人……以後見了,恐怕不能像現在一樣了。橫豎不管在哪裡,我會念經禮佛,求菩薩保佑廠臣平安。”
她越說越不是味兒,他心都提了起來,“娘娘寬懷,臣手上事料理完了,仍舊在娘娘跟前盡心伺候。應當用不了多久的,娘娘只管放心,臣應準的事,十成十的有把握。”
她的唇角浮起淡淡的笑,頷首道好。目光在他臉上留連,收不回來。看著看著,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了,毅然閉上了眼。
如果四周圍沒有外人就好了,就算哭著也要仔細瞧他,把人刻進腦子裡,可以相伴一生一世。
她還記得初受冊封那天,曾遠遠看見他領著宮監從天街上經過,硃紅的曳撒映著漢白玉的蓮花欄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