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人都三心二意,那些臣子還怎麼服?”他直起身來,漠然道,“去吧,去奉天殿前的天街上跪著,跪到明早卯時上朝,叫那些舊臣看看,也是個警醒。”
原以為了不得罰俸思過或是打入冷宮,沒曾想他居然這麼算計。她醒過味來,拿她做筏子,不是要給別人看,就是為了給肖鐸抻抻筋。現在這時期,朝中的諍臣早就閉口不言了,只有肖鐸苦巴兒的,為了國庫中那些銀子錢傷盡腦筋。她心裡只覺難過,自己去跪著倒不要緊,叫他看見怎麼樣呢?他大約會牽腸掛肚,然後想法子滿足皇帝所有的願望。
她一味地垂淚,這回不是裝的了,是突然頓悟後的痛心。她捂住臉,抽泣道:“求主子貶黜奴婢,奴婢願回泰陵,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他冷眼打量她,“晉了位再回去守陵,從來沒有這先例。真要打發你去了,不但叫人說你心繫先帝,連朕都要得個搶佔寡嫂的罪名。得了,什麼都別想了,收拾收拾過去吧!”
倒也沒有撕破臉皮,因為留著可以繼續利用。他排駕出了噦鸞宮,音樓癱坐在地上神魂俱滅。
彤雲上來攙她,嘴裡絮絮罵著,“真不是個人,朝廷裡的事帶進後宮來,算什麼能耐!一樣的爺們兒,這位真叫人瞧不上!”又細看她臉色,小聲道,“我讓四六去找曹春盎,不知道今兒肖掌印在不在司禮監,通個氣好作打算。”
她搖了搖頭,“皇上下的令,他那兒得了訊息又能怎麼樣?沒的叫他操心。不就是一夜麼,我去跪。他這會兒得沉住氣,倘或言行出格了,更叫皇上吃準了拿捏他。他也難,前有狼後有虎,有時候我想想,自己死了倒乾淨了。”
喪氣話說了一筐,該去還得去。一個晉了位的妃子,前陣子還心疼肝斷處處小心呵護,轉眼就罰到奉天殿前跪青磚去了,這反差太大,音樓覺得丟不起這人。幸虧是晚上,天將暗的時候人也不走動了,各處都下了鑰,只有大殿兩腋的石燈亭還有微微的亮。因為離得太遠,像個橘黃色的銅錢,顫抖著,在黑色的幕布上泛出模糊的光暈。
她不讓人往肖鐸面前傳,可他是幹什麼吃的?這宮掖甚至整個北京城,沒有一樣事能瞞得住他。人不在宮裡,訊息照樣能夠遞過來。
曹春盎跑得氣喘吁吁,進了東廠衚衕來不及和門上人搭話,麻溜竄進了衙門口。
時辰不早了,屋裡人卻還沒散。他乾爹坐在官帽椅裡,展開一張畫了押的供狀偏頭看,燈下的頸子拉出極漂亮的弧度,笑著誇讚底下檔頭,“做得好,一樁一樁慢慢清算,回頭砍了姓高的腦袋,給咱家掛到靈濟宮的旗杆兒上去。”
靈濟宮是西廠的廠署,聽這意思又是得了什麼好信兒了。屋裡人笑著應承,亂哄哄調侃上幾句,再順勢的奉承拍馬一番,等督主發了話,一個個按著刀靶兒去了。
曹春盎上前叫了聲乾爹,“宮裡出事兒了。”
他轉過頭來,臉上斂盡了笑容,“說!”
“皇上責怪端妃娘娘過問先頭主子爺的佛事,罰在奉天殿前跪一宿,要跪到明兒五更散朝才叫起來。”曹春盎嚥著唾沫道,“娘娘不叫人傳話給乾爹,彤雲急得沒法兒,說主子病氣兒才散的,要是露天跪一晚上,明兒又該病倒了……乾爹您怎麼打算?”
他眯眼看燈花,喃喃道:“這是給我下馬威呢!橫豎是要錢,要不著就為難她。我也瞧明白了,他慕容家的江山,想怎麼折騰全憑他。既然如此,我霸攬著做什麼惡人?明早同內閣協議,各省稅賦調高三成,這麼著來錢最快,連他都不在乎百姓死活,我一個當差的,我怕什麼!”
他起身要走,曹春盎忙攔住了,“乾爹這會兒進宮麼?皇上既然罰娘娘跪磚頭,邊上定然有人看守的,您這麼直剌剌去了,叫人什麼想頭?”
“什麼想頭?我是宮裡掌印,還過問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