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話讓陶子謙產生了尷尬,那恐怕也沒能讓他尷尬很久,大概比一滴雨落下的時間還短,陶子譽根本沒捕捉到哥哥臉上有任何忸怩或難堪。
陶子謙依舊淡淡笑著,糾正他道:「不是。」
陶子譽搖搖頭。他哥這人,心思太深,臉皮太厚,開他的玩笑,結果總是讓自己變得可笑。
「那你笑什麼呀?是這條街太好看了,還是這雨下得太合心意?」陶子譽撇撇嘴,不死心地奚落他哥。
陶子謙沒去和弟弟計較,反倒笑說:「我啊,被人將了一軍。」
陶子譽奇道:「那你高興什麼?」
「為什麼不高興?這感覺還挺新鮮。」
陶子譽愕然,他還是低估了陶子謙自大的程度,只好換個話題:「我聽他們說,今天有人要買樓上那支珠釵,你沒讓賣,還準備收起來。這是,要抬個高價?」
「不是我說,」陶子譽搖搖頭,「差不多賣了得了。『小月亮』舉世無雙,不能用金銀來衡量價值,要真抬價,恐怕只有宮裡的皇后娘娘才用得起咯!」
不,這一顆還不是最好的。
但也不差,總比方才見她戴的單珠耳墜品相好得多,陶子謙嘴角微微上翹。
陶子謙拍了拍弟弟肩膀,說:「別胡思亂想了,暫時不賣。走吧,我們也該回去了。」
「哦對了,哥——」
陶子譽拉住陶子謙的胳膊:「今天出門前我囑咐過車夫,讓他們別帶娘四處亂轉,天氣又不好……結果她自己撐著傘,一路走過來了,你別怪下人們……」
「也別怪娘……從前她就愛到處串門子聊閒天,現在沒人和她聊,她出來看看自家店鋪,也是給自己找樂子。娘這人沒壞心,就是嘴巴閒不下來、想事情不周全,聽見夥計們在一塊兒碎嘴,壓根想不到規矩,不過我看那『第一美人』也沒覺得被冒犯——」
「我都懂。當然不會怪她。」陶子謙打斷他。
陶子謙朝店裡努努嘴:「這些話,以後少在外面講。」
「嗯!」
陶子謙轉身,陶子譽正要跟上,卻沒想陶子謙突然又停住了,害他差點撞上去。
「哎!」
「你說……」陶子謙沒看他,低著頭,似是在思考什麼艱深的難題。
「什麼?」
「你說,娘真的是住在鄉下老家比較舒坦麼?」陶子謙問。
陶子譽咧嘴一笑:「那肯定呀!別說她,就連我都覺得老家舒服!」
陶子謙蹙起了眉。
陶子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聲說:「哥你別生氣,我知道你帶我們出來,教我做這做那是為我好。可是,我這人不是比較笨麼,能學會種桑養蠶對我來說都不容易了,從頭學其他的……你不知道,剛才對帳簿,我頭都看大了,眼睛都看花了!」
陶子謙卻不再看他,逕自朝店內走去,冷冷丟下一句話:
「那你還有空管我笑不笑?等下一起再過一遍,不懂的地方問我。」
「啊?不是吧!」陶子譽哀嚎。
回到南安侯府時已是大雨傾盆,路上濺起白茫茫的水霧,天色暗如夜晚。
這種時候油紙傘已經不頂用,翠兒衝進去和門房說了幾句,祝銀屏剛一邁出腳,頭上就被罩上了一頂斗笠。
有門房給翠兒撐傘,翠兒又把一件蓑衣批到祝銀屏背上:「我跟門房大叔借的!」
雨聲本就暴烈密集,又夾雜著響雷咆哮,翠兒這句話幾乎是在喊叫,但祝銀屏還是格外仔細才聽清楚。
這會兒不是矯情的時候,她提起裙子,飛快朝房簷跑去,到了簷下,才轉身對門房說:「麻煩你了,何叔。」
那姓何的門房忙說:「哪敢哪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