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無關緊要的事。”他說。
“這樣說就不對了。”皇后凝視著他,唇畔居然逸出了柔美的笑容,心頭的厭煩嫌棄則到了眼底,“不再做你的皇后,偶爾真是我夢寐以求的事。以往為著孃家,為了想與尋常女子一樣生兒育女,忍一忍也罷了。到了如今這地步,你不如讓我早日解脫。”
皇帝沒忽略她的眼神,以往也早就見過很多次了,並不在意,輕笑道:“求人不如求己。這句話都沒聽說過?”
“……”他已不再是當初會與她爭吵很久的少年了,如今的他口才了得,說出的話像刀子,專門往人心口上捅。
“請我廢后的奏疏,你不會寫。自行落髮、自戕的事,我料你也不敢做。”
他說的對,她不會主動請他廢后——那根本是自取其辱的無用功;而落髮、自戕是大罪,會將親人連累得更慘。
“你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皇后眼裡有了恨意,“對一個弱女子都能這般折辱!”
“這是你自己欠下的賬。”皇帝仔仔細細地看著她,語氣涼涼的,“我就算是再治家不嚴,你也不該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欠了誰的賬?我現在又是什麼樣子!”皇后毫不退讓地逼視著他,“別再跟我說我和孃家給你添亂生事的胡話!”
“孩子,你欠了孩子的賬!”皇帝語聲如常,語氣卻驟然變得暴躁,“我那些不能出生的孩子,是怎樣死在你手裡的?要不要我仔仔細細地講給你聽?!”
“我……”
皇帝神色如玄鐵般冷硬,“你現在是什麼樣子?——蛇蠍心腸,人面獸心。”有一個嬪妃小產時,懷胎已經五個多月,小產後,落下來的是個齊齊整整的女嬰。每每想到這一節,他心絃就忍不住繃緊、抽搐。
“……”皇后嘴角翕翕,視線錯轉到別處,不能再與他對視。
“你就算恨我入骨,也不該對尚不知人事的胎兒下毒手。一次又一次,怎麼做到的?嗯?”皇帝深深吸進一口氣,言語似是從牙縫裡磨出來的,“這筆賬,想要我不跟你清算,除非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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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兩日都是陰天,到了十一月最後一日,入冬後的第一場雪降臨。
大雪紛紛揚揚,鵝毛般落下,染白了萬物,蒼茫了天地。
怡君站在東次間窗前,手裡捧著一杯熱騰騰的羊奶,透過半開的窗戶,笑盈盈地看著窗外雪景。
“想到什麼了?在這兒偷著樂。”程詢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面頰。
怡君轉頭笑看他一眼,說:“想起小時候,我養過的那隻白貓。它半歲左右,到了冬日。第一次下雪,最初它特別好奇,在院子裡來回地跑,小爪子在薄薄的一層雪上留下印跡,它還歪著頭看了一會兒。到末了,還是對雪好奇,居然用舌尖去嘗味道。”說到這兒,笑意更濃了。
程詢笑道:“然後呢?我倒是沒見過這麼……單純的貓兒。”
怡君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你明擺著是覺得它笨。”
程詢失笑,“笨也是笨的招人喜歡。”
怡君這才回答他的問題:“後來,應該是覺得沒滋沒味兒又很涼吧,甩了甩小腦瓜,很嫌棄的樣子。往後再下雪,都是窩在房裡呼呼大睡。”
程詢笑開來,隨後商量她:“下幾盤棋?”
怡君意外,“你今日沒事麼?”
“沒有。”程詢關上窗戶,攬著她走到寢室外間,“下雪天,又逢休沐,誰會願意忙忙叨叨的?”
“那好啊。今日好好兒跟你較量較量。”怡君坐到炕桌一側,把羊奶放到一旁。棋具已經備好,她伸手到棋子罐去取棋子。
程詢則抬手攔住她,下巴點一點那杯羊奶。她捧了一會兒了,到現在一口都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