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心底開始厭煩這個男人。
沒錯,雖然他是九五之尊,她如今看到、想起,只有厭煩。
她想透過他得到的,只剩了無上的榮華。
他從沒給過她溫和、耐心,卻想要她對他溫柔、順從。
他對她和孃家,從無半點感激之情。這麼久了,她和孃家難道就沒做過對他有益的事麼?從來都是,一次的錯,就能抹殺過往所有的對。
知道景家與首輔過從甚密之後,他險些跳腳,不想讓首輔和岳父分權。那倒是奇了,不論怎樣的帝王,都不可能做到事事親力親為,朝堂之中必然有一兩個權傾天下的重臣——權益不給景家、楊家,要給誰?
總是說,楊家、景家一再瞞著他玩弄權術、營私舞弊。這說辭就更奇怪了。有不善玩弄權術的重臣麼?有真正的獨善其身的官員麼?
說來說去,不過就是看不上她,瞧不起景家。
皇帝用過晚膳,宴席撤下,劉允出來請皇后入內。
皇后冷得厲害,進門時腳步緩慢,儀態有些僵硬。
皇帝換了身玄色深衣,盤膝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手裡一盞濃茶,待她行禮後,也不說話。
自寒冷的環境走進暖如春日的室內,身體反倒有些受不住,若不是強忍著,定要簌簌發抖。
緩了一陣子,皇后欠身道:“皇上,臣妾聽說親人昨日進京,心裡很是掛念,也真的太久沒見過他們了。為此,想求一道恩旨,與親人團聚一時半刻。”
皇帝閒閒地問:“既然這樣舍不下親人,你又何苦嫁入帝王家?”
一張嘴就沒人話。皇后站直身形,對上他笑微微的面容,“皇上這樣說,便有些強詞奪理了吧?終身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況,臣妾嫁入皇室,是先帝賜婚。”
皇帝從容地道:“既然已經嫁入帝王家,便該知道,與親人數年不見一面,都屬尋常事。”
“臣妾明白。親人若遠在幾千裡之外,臣妾自是不敢奢望,眼下他們已經進京,焉能不盼著團圓?”
皇帝呷了一口茶,把茶盞放到黑漆雕花小几上,取下這幾年每日戴在腕上的佛珠,輕輕攆動,“你在外等了那麼久,見到朕,求的是與親人團圓。說實話,朕沒料到。”語畢,望向她,目光含著不容忽視的輕蔑。
皇后咬了咬唇,“那麼,臣妾該求的是什麼?”
“求朕給你父親一條生路,更為妥當。”皇帝眯了眯眼睛,“你看,你一向是這樣,愚蠢、遲鈍而不自知,總是自說自話。”
站在不遠處的劉允聽了,後退小半步,頭垂得更低。這種話,他其實不該聽到,偏生皇帝近來真是豁出去了,不定何時就讓他一個下人聽到這種話。
皇帝留意到劉允的反應,輕輕一笑,“劉允,你下去吧。朕與皇后說說體己話。”
劉允如蒙大赦,稱是退出。
單獨相對,皇后懶得再維持給宮人看的場面功夫,目光沉沉地望著皇帝:“家父怎樣了?”
皇帝語氣鬆散:“沒怎樣。只是讓錦衣衛好生照顧他,省得他什麼人都見,什麼話都說,什麼地方都去。”
皇后追問:“因何而起?”
皇帝也沒瞞她,把景鴻翼辭官的事情告訴了她。
父親和楊閣老要辭官,而他居然答應了。起初,皇后望著他的眼神,是匪夷所思。
皇帝笑了笑,“若他沒有滔天的罪行,致仕離京之前,你可以去見見親人。若他自恃皇親國戚為所欲為,我不會心慈手軟,至多是通融你去天牢送他上路。”
“……”皇后踉蹌著後退兩步,手不可控制地顫抖起來。
“景鴻翼不似楊閣老。”皇帝道,“楊閣老再怎樣,不論出於什麼緣故,利國利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