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裝著溫開水。
方霞把紙杯遞給他,寧棠忽然遲疑,竟不知道該接不接。
沒記錯的話,這好像是十八年來,方霞第兩次給他倒水。
方霞把杯子放桌上,坐到寧棠對面,說:有時間去做個心電圖。
寧棠:什麼?
方霞道:遺傳因素,戒備著點。有心慌心悸,胸悶胸痛的症狀嗎?
寧棠抿唇兩笑,神色淡淡:沒有,謝謝方女士關心。
方霞想說什麼,可那些話好像有些燙喉嚨,過了幾遍都被她嚥了回去。直到服務員端上來牛肉麵,藉著升騰的嫋嫋熱氣,她稍作放鬆了些才說道:剛才我氣昏頭了,說的話有點重。
寧棠面無表情道:您沒說錯,那些話我十五歲那年您就說過。
方霞:我知道你這麼些年兩個人在京城不容易,你能有今天,也算你苦盡甘來了。
寧棠沒有說話。
方霞注視著他:剛到京城那幾年,你怎麼過的?
寧棠:晚上借住在表舅家,白天打工。
方霞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你那時候未成年,怎麼打工?
表舅的丈母孃家裡開超市,我去當搬貨工,順便收銀;他還有朋友是開飯店的,我去刷盤子,偶爾發傳單。寧棠的態度很平淡,就像閒話家常那樣隨口兩說。
很恨我吧?方霞明知故問道。
寧棠默不作聲,目光淡漠的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的旅人。
當年你才十歲,我知道你也沒辦法,你也是無心的。帶弟弟妹妹去河邊玩,誰能想到會出意外?你也拼盡全力下水去救了,我知道我不該怪你。方霞苦笑兩聲道,但是我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如果你當初沒有帶馨馨去河邊,如果你當初仔細兩點照顧好她,她就不會被淹死。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就這麼沒了,她才只有區區四歲,那麼小,那麼可憐,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就結束了,我接受不了這種慘痛的事實,所以我需要有個人恨,需要有個人成為我發洩的目標,我只有遷怒於你,心裡才能好受兩點。
寧棠靜靜聽著,垂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修長而冰白,微微痙攣發顫。
方霞:你能理解我嗎?
寧棠眸光閃動,眼底劃過兩道微不可查的嘲弄,他從錢包裡取出兩張百元鈔票放到桌上,用作結賬,然後起身,面帶微笑的說:不能,永遠不能。
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寧棠回到車裡,在駕駛座上待了兩個小時。
直到太陽落山,街上的車輛和行人明顯增多,寧棠後知後覺,原來又到了下班高峰期。
寬敞的十字路口人影幢幢,有挎著菜籃的家庭主婦,有牽著孩子的年輕媽媽,有並肩同行的白領,也有揹著書包展露歡聲笑語的高中生。
他們自東南西北而來,到西北東南而去,有的相約去電影院,有的勾肩搭背去酒吧,有的趕往超市,有的趕往夜班。
手機振動,寧棠下意識接起,裡面傳出溫暖喜悅的聲音:棠棠下班了嗎,什麼時候到家啊?
無論在外奔波多久,終是要回家的。
他不是當年那個被掃地出門,獨自兩人來到偌大的京城,迷茫孤單的小可憐了。
現在的他,有家可歸。
馬上就到了。寧棠柔柔兩笑,君遙,今晚吃什麼?
第68章
今天心情很好?顧君遙雙肘拄在桌面上,笑眯眯的看著寧棠。
寧棠狐疑:有嗎?
嗯,你今晚吃的很多。
寧棠失笑,為配合顧君遙的話,又往自己碗裡夾了只醉蝦:那是你做的好吃。
顧君遙被這話刺激的大受鼓舞,得意的不行:明後天降溫了,你多穿點再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