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一陣一陣地吹,那些野草就像狂亂的頭髮,被紡的越來越顛倒,勾陳的側臉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比任何供臺上的泥像都還肅穆穩重。
迎面風如水,和神明的話語一樣茫茫。
勾陳理了理自己的袖子,狹目抬頭,法自然劍好像預見到他的念頭,在顱內輕輕發著抖。
梁落塵忽然問:“你原本就是打算用自己替換鬼帝,再抹掉他的所有記憶,讓他在人世間好好做人吧?”
勾陳上宮眉梢平靜,一字不言。
“那幾具以假亂真的泥胎,除了如你所說的自欺,應該還是為了分開自己,方便同時獻祭才造的。”梁落塵忽然頓悟為什麼明韞冰要不告而別,“否則王爺‘梁陳’打碎的時候,就不會有一段久溯的停頓,因為魂魄四分再合為一體,根本不需要像留書或者開密摺那樣羅列記憶。”
“——我能看出來,你真覺得那位明先生看不出來嗎?”
“不。”
出乎意料地,勾陳搖首。
“我原本打算幫他重塑靈魂,讓他從出生就是異類的困境裡解脫出來。”
“……”梁落塵道,“有什麼區別?”
“他可以做無關者,天地毀滅還是存續,跟他沒有任何關係。對維持秩序的人的死亡,他可以像所有人一樣,感到一點悲哀,但馬上就忘記,去過自己的生活。”
勾陳緩聲道:“迴天結束以後,九州上不會再有除人族以外的任何生靈。憶者舊事也,回憶的前提是彼此經歷珍存。彼時再也沒有神鬼之分,再也沒有過抉擇的痛苦,生活在永不頹圮的藍天之下,沒有人會在雨裡一遍遍地想念從前。他會真正獲得永恆,就像我隕滅以後,曾是我的神相的那道風不會消失一樣。到那時,每當人世間又一季的花蕊播送,每當農桑之事水車輪轉,寒冬結束以後湖冰搖曳的時候,我還是可以出現。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那該是什麼樣子。但無論何時,總會有風從人的臉頰拂過,他不該知道那本來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