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出去,蘇晉江放下手機,又立刻拿起來,把自己寫的內容重新讀了一遍。然後忽然覺得,自己像個交完卷子又不放心的小學生,傻乎乎的,於是再次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大約過了十幾秒,尉檀的簡訊回了過來,仨字:不客氣。
之後手機就沉寂下來。尉檀確實就是問一聲,沒別的話了。
蘇晉江翻翻抽屜找到打火機,走到窗戶前點了根煙。重生以前的那三年裡,他跟尉檀的交情差不多也就是這樣。
尉檀在圈子裡人緣好,懂得如何照顧他人而不失分寸。他和別人的交往,似乎總是維持在一個禮節和情分都剛剛好、又隨時可以抽身退步的程度。蘇晉江也從來不會多走一步,生怕給對方添麻煩。就像萬金說的,人家願意帶你是情分,不願意帶你是本分。
因此,即使同屬一家公司,即使偶爾會有一點點的交集,兩個人的聯絡卻一直都是似有還無。就像這煙,吹口氣就散了。
那麼,這一次又會如何呢?
蘇晉江滅了菸頭,坐到床邊,輕輕拍了拍那個沒拆封的紙板箱。那三年之間,他住的地方換了,很多東西也換了,只有這個箱子,一直都被他帶在身邊。
再次見到尉檀,是在拍定妝照的時候。
《鴻蒙》是實地取景。除了後期一些鏡頭是在影視基地合成的,其餘大部分場景都來自全國各地的景區。高品質的拍攝,加上後期精湛的調色和製作,讓這部劇的畫面美不勝收。蘇晉江記得,當初《鴻蒙》剛放出宣傳片花,就在網上掀起了熱潮,被盛讚「隨手截個圖就是屏保」。
也因為實地取景,拍戲的過程很艱苦。拍完了定妝照,劇組就要開拔,奔赴廣闊的山川林壑。
有了這一層原因,拍定妝照這天就顯得格外隆重,像是出征之前的盛宴。
蘇晉江化完妝出來的時候,尉檀已經拍完了一組,在茶歇區休息。他的造型跟試戲那天一樣,黑衣,長發,眉目如墨,獨自坐在那裡,神仙似的清逸。他低頭翻著一本書,禮貌地向外界表示自己沒有交談的慾望。時不時有人從他附近經過,但沒有人停下來跟他搭訕,就彷彿大家早已約定俗成,不在他不想說話的時候去打擾他。
蘇晉江站得遠遠的看著他。尉檀性格寡淡,不喜交際,按理說不太適合在娛樂圈發展。可世上的事往往很奇怪,當你能夠以一種不違背規則的方式保持自我的時候,你反而可以比別人很好地融入遊戲,讓自己和別人都更舒坦。尉檀出道之初,也曾被某些人diss,說他清高、傲慢、自以為是。但正所謂日久見人心,時間長了,人們瞭解了他的行事風格,反而覺得這樣才最好。跟他打交道,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需要虛與委蛇。另一方面,當有些事情需要走過場的時候,他也毫不含糊地配合規則,明裡暗裡都不讓別人為難。
曾經有一次,有人跟蘇晉江聊天時說起尉檀,是這樣評價的:「他這人吧,好不好我是不知道,但至少跟他打交道省心。我們平時碰上最多的就是兩種人,一種是特事兒的,一種是雞賊,表面跟你稱兄道弟,肚子裡一堆彎彎繞。像他這樣的,難得啊。」
當時蘇晉江聽了這話,忽然有些心有慼慼。不必刻意放低姿態,還能得到別人一句「省心」的評價,其實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這背後要付出多少自律和自持,恐怕只有當事人自己才明白。
眼前忽然人影一晃,蘇晉江回過神,看到試鏡那天嘲笑過他的那個刺蝟頭走了過去,大剌剌坐到尉檀旁邊,胳膊勾住沙發靠背。從蘇晉江的角度看,就像是勾肩搭背。尉檀顯然也跟他挺熟,兩人聊起了什麼。
蘇晉江識趣地走到了一邊。大廳裡的人像商務酒會上扎堆寒暄的賓客一樣,聚成一個一個小圈子。蘇晉江在這裡像個局外人,融不進任何一個團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