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裡的小麥還是青的,老周頭伸手摸了摸麥穗上薄薄的麥殼,細細密密的春雨輕輕地打溼了他的手。
他低頭看了一眼麥田裡正快速的吸收著春雨的麥根,忍不住開懷的道:“這雨來得好呀。”
周大郎抹了一把掃到臉上的雨,連連點頭,“是,來得正巧,剛好可以給麥子灌漿。”
老周頭花費了一天的時間,將所有種著冬小麥的地都走了一遍,村裡和他一樣冒雨出來看麥田的人不少。
廣袤的田地間星星點綴著穿著蓑衣來回走動的人。
這一天,羅江縣裡被雨淋的人不少,其中要屬走在田間被雨淋溼的人最高興了。
同樣被雨淋了的楊縣令卻不太高興,他快步進了堂屋,將身上的蓑衣扒拉下來丟給隨從,隨手接過下人遞上來的毛巾擦了擦,然後力氣有些大的丟在了下人的手裡。
迎出來的師爺頓了一下,連忙問道:“主公,可是前衙有事?”
“沒事!”所以才更生氣有沒有?
楊和書坐到椅子上,眉頭忍不住緊蹙,“一兩銀一月十二文的利息很高嗎?”
師爺道:“不高。”
“不高,為何就無人來賒牛?”楊和書道:“這都五天了,整個羅江縣只有六戶來賒借犍牛,這眼看著新一輪的春耕又要開始,竟然沒一人心動?”
師爺笑道:“大人何必焦急,貧戶之家,別說三四兩,就是三四文的事也是大事,您若真想把牛賒出去,不如放寬些要求,相信不足三日,餘下的牛都能被賒走。”
“再放寬,就是把牛賒借給鄉紳了。”
師爺笑道:“這有何不可,反正牛也都是拿來耕種的。”
楊和書就淡淡的看了師爺一眼。
師爺身子一僵,僵笑道:“大人?”
楊和書彈了彈袍子,問道:“本官看著像笨蛋嗎?”
說罷起身離開。
師爺身子僵住,想追上去,卻又拉不下面子,一時漲紅了臉。
楊和書的隨從萬田連忙追上去,“少爺,怎麼說著說著您就生氣起來了?”
楊和書哼了一聲。
萬田就道:“其實小的覺著師爺說的也沒錯,這麼多牛每天要吃的草料可不少,一直賒不出去,少爺看著也心煩不是?”
“你知道什麼?”楊和書氣惱的道:“我讓人送來這麼多頭牛,你以為是做倒買倒賣生意的?你知不知道,每賒出去一頭牛,我和縣衙就虧一些。”
“我已經不計較他們像周家人那樣先賒銀再買牛,隱隱賺我一筆了,那是因為他們窮,這樣無傷大雅的虧我願意吃,”楊和書道:“可把這虧下來的利給並不缺錢的鄉紳算怎麼回事?”
萬田一腦門的疑問,顯然有聽沒有懂。
楊和書恨鐵不成鋼的拍了一下他腦袋,道:“你怎麼就這麼笨啊,比一個小孩兒都不如,虧你還跟我念了這麼多年的書。”
楊和書回了屋,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後才問道:“你知道那小孩兒,就那個叫滿寶的,她借了銀後換成銅板買牛,我虧了多少嗎?”
萬田一臉迷糊的道:“少爺不是說過,縣衙借的是銀,要回來的也是銀嗎?雖然銅板跟銀有差價,但其實我們沒虧呀。”
“說你笨還不信,縣衙賒借銀子那一塊是沒虧,但賣牛那兒我們虧了,當時買這批牛,我和縣衙出的可是銀子,不是銅錢!”
楊和書道:“這批要賒借的牛,全部是成本定價,定的是銀子,以前我不知道銀和銅錢間相差這麼大……”
楊和書頓了頓後道:“所以,每一頭牛我們現在都是虧本擺在牛棚裡的。”
讓他生氣的是,這麼虧本的買賣竟然都沒人來佔他的便宜,真是氣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