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
趙雅雯把渾渾噩噩的文佳木接回了家。
進門之前,彷彿丟了魂的文佳木忽然拿出紙巾,飛快擦拭著臉上的淚痕,又強撐著扯開一抹笑臉。
“今天的事不要告訴我姥姥。”她嗓音沙啞地說道。
人活於世,有太多的責任需要揹負,也有太多的哀慟需要自我消化。直到此時,文佳木才隱約明白,抑鬱症到底是怎樣纏上葉先生的。他的脆弱不能叫人發現,他的負罪無人可以分擔,他的痛苦沒有辦法宣洩。
他就那麼輾轉反側地熬過了每一個不眠夜,靠著尼古丁,靠著意志力,靠著隱忍和壓抑……
如果早點發現就好了……
眼淚又從通紅的眼眶裡湧出來,叫文佳木根本不敢開啟這扇門。她害怕自己在姥姥面前忽然崩潰。
“走,我們去樓梯間坐一坐。”趙雅雯把好友拉進昏暗的樓梯間,遞給她一張紙巾。
文佳木拿出手機給姥姥傳送了一條資訊,說自己晚上要加班。等姥姥睡著了,她才會進屋,然後第二天早上,她會藏起所有悲傷。
哪怕再難過,她也不會讓老人家為自己擔心。
忽然間,她又更為深刻地明白了葉先生的心情。哪怕再痛苦,他也不會讓身邊的人察覺,所以他獨自承受了所有。
他那麼好,那麼好,為什麼會有人想要殺死他?
文佳木坐在臺階上,腦袋埋在臂彎裡,雙拳緊緊握著。
趙雅雯看了看手機,忽然問道:“木木,葉先生最近有沒有對你說什麼?”
“沒有。他什麼都沒說。”
“真的嗎?他發給你的影片能讓我看看嗎?”趙雅雯小心翼翼地問。
文佳木把手機遞過去。
趙雅雯飛快瀏覽兩人的聊天記錄,然後才開啟影片看了看。兩人的確沒說什麼,要不然木木一定不會瞞著她。
趙雅雯把手機還給好友,摟著她坐了大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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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佳木在等待警方的調查結果,她以為兇手很快就會被抓到。但是一個月之後,警方卻通報各界,說葉先生是自殺的。
他的車停靠在監控死角,攝像頭沒能拍到任何畫面,但是進出地下車庫的人,警察全都做了背調,沒有任何一人身份可疑。
那瓶藥的確是醫生給葉先生開的,他長年遭受抑鬱症的困擾,而且病情相當嚴重。藥瓶滿是他的指紋,可以確定是他自己吞服的,經過筆跡專家的鑑定,遺書也是他親筆所寫。他體內殘留的藥物成分,都是治療抑鬱症的。
一切的一切都顯示,他是自殺,案件的調查可以結束了。
文佳木苦苦等待了數十天,等來的卻是這麼一個結果。那盆含羞草終於還是退還到她手裡。
葉先生的母親廖秀蘭親手捧著花盆走到文佳木的工位邊,認認真真地凝視這個面龐秀麗,氣質清澈的女孩。
“謝謝你讓我的兒子在最後的時刻體會到快樂。”她想對文佳木笑一笑,唇角微微一揚,眼淚卻先行掉落。
文佳木呆愣了很久才接過花盆,嗓音沙啞地說道:“不用謝。”但我還是不相信葉先生是自殺的。
這句話,她沒法對廖夫人說。她不想讓對方在眾目睽睽之下露出更悲傷的模樣。她只能在廖夫人走後,捧著這盆花,越過沖自己投來憐憫目光的人群,悄悄上了天台。
她坐在葉先生慣常抽菸的地方,目光不斷搜尋,試圖找到一個葉先生遺留的菸蒂,卻什麼都沒找到。
冷風凍僵了文佳木的身體,可她依然伸出冰冷的手指,模仿著葉先生的動作,輕輕戳了戳被自己護在懷中的含羞草。
嫩綠的葉片含羞帶怯地抱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