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說不出口和不肯說出口的,全都變成了來不及說出口的。
楊煊從來沒有想過生命裡會來不及做什麼,十七歲以前他想的是報復湯小年,是逃離潤城和楊成川,十七歲以後他想的是該怎麼把子彈射得更準一些。
又或者說,他刻意避免去想那些來不及的事情。打出子彈,擊中目標,這件事足以讓他全神貫注,他甚至不去考慮自己哪一天會死在某個任務中,因為他並不在乎。年少時他覺得天賦是可以用來浪費的,後來他覺得生命也是可以浪費的。
然而這件事情發生之後,他開始無可避免地去想那些來不及的事情。
“那次任務之後,隊裡又下來一個任務,重要級別跟吳攀那次差不多。接到這個任務之後,”楊煊像是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居然會覺得有點打怵。”
“以這種心理狀態出任務是很危險的,所以那天晚上,我去找了隊裡的心理醫生。他知道隊裡近期的情況,懷疑我也有些輕微的ptsd,給我做了特種部隊的基礎心理測試,做了三次,我全都沒透過。”他摟緊湯君赫,在他耳邊又嘆了口氣,“挺可笑的是吧?一個特種小隊的隊長,並沒有目睹隊友中彈的現場,卻連最基礎的心理測試都通不過。”
第一百一十二章
照常理而言,這樣的心理測試結果並不適合出任務,但楊煊是隊長,是整支隊伍的核心。狙擊手,突擊手,機槍手,爆破手……都可以臨時從其他隊裡調人過來補缺,唯獨缺不了隊長,因為沒人比他更瞭解這支隊伍。
而令隊裡的心理醫生都感到意外的是,即使刻意將楊煊的精神激到臨界狀態,他仍然可以完成正常的指揮和狙擊工作,他看起來沉穩而從容,似乎完全不會受到心理狀態的干擾。
隊裡少了吳攀和夏昭兩人,絕對不可能再臨時呼叫其他隊長,所以那次任務,楊煊還是照常擔任指揮和突擊的角色。
“這次任務,可以說是我這麼多年來,出得最難的一次,比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還要難。”楊煊說到這裡頓了頓,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幾秒鐘後才重新開口道,“因為我想到,如果就這樣死了,我也有一件來不及的事。”
湯君赫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房間裡清晰可聞,他想這件事可能與自己有關,可是他又無法輕輕鬆鬆地問出口。單單是想到楊煊曾經有死在任務中的可能性,他就感覺呼吸困難。
“是什麼?”他問,聲音有些發澀。
楊煊語速緩慢地說:“準確地說,是一個來不及見的人。”
湯君赫仿若被這句話蠱惑,不由自主地低聲喊道:“哥……”
楊煊沒說出口的是,在他最後一次出任務的前一晚,他想到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湯君赫。他其實很想知道他弟弟長高了沒有,那雙烏溜溜的眼睛是否還像貓一樣,額角那塊疤和腳踝上的刺青還在不在了,以及這些年做了湯醫生的他到底過得好不好。
臨出任務前,楊煊整理好槍械裝備,吳參謀長親自過來做最後的交待,楊煊看著戰友動作利索地一個接一個上了直升飛機,他最後一個跳上去,半蹲下來關機艙門時,忽然開口和參謀長說:“吳師叔,我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我那份遺囑,您幫忙給廢了吧。”
“出什麼事?”吳參謀長一聽便橫眉倒豎,“你小子說什麼渾話?”
楊煊則很冷靜地說:“您得答應我,不然這個任務我出得不踏實。”
時間不容耽誤,吳參謀長乾脆應下來,“行,我答應你,”聯想到近期隊裡的情況,他又叮囑道,“你是隊長,你得穩住了,你要是穩不住,隊裡其他人非得更亂套了。”
“我知道,您放心吧。”楊煊只簡短說了這幾個字,然後用力拉上機艙門。
那次任務進行得很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