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招蘊含了鋒利劍氣,勢不可擋地席捲夜色,靈壓如同滔天巨浪,重重將好幾個鏡鬼擊飛數尺之遠。
包括為喬顏擋下致命一擊的那個。
“喬姑娘,你沒事吧?”
許曳喘著氣看向喬顏,卻發現後者的視線並不在他身上。
她有些怔愣,目光幽暗得看不出情緒,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望著被劍氣振出很遠的鏡鬼。
它替她擋了那一擊,又被許曳的劍氣所傷,本應虛弱不堪、無法動彈,此時卻竭盡全力地撐起身子,在地上細細尋找著什麼。
喬顏心有所感,不顧許曳勸阻,大腦一片空白地慢慢靠近它。
在空茫的血紅夜色裡,月光像破碎的水滴般落下來,瑩潤剔透,為她照亮鏡鬼跟前散落著的物件。
那是一串幾近枯萎的千絲穗,被劍氣振得粉碎,成了一截一截的碎屑。
而它茫然無措地跪在地面,彷彿滿身傷痕都不存在,垂著腦袋,小心翼翼地將它們一點點撿起來,輕輕放在手心之中。
鏡鬼乃魔族所化,醜陋畸形、無情無慾,只懂得不斷地殺伐與屠戮,不存在任何多餘的感情,也不會記得曾經認識的人。
更何況,喬顏與它理應是從未見過的。
許許多多藏在心底的疑問,都隨著那串千絲穗的出現迎刃而解。她站在沉重暮色裡,被不知什麼東西壓得喘不過氣。
喬顏總覺得晏清從不在乎她,想方設法尋找著他心悅於自己的蛛絲馬跡。
可少年人從來都是溫和又靦腆,就算被她搭話,也只會低下頭安靜地笑,很少說些話來應答。
後來經過大戰,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更加生疏。那時的喬顏想,不喜歡就不喜歡吧,等她出了秘境,準能遇上許多許多更好的人,她才不稀罕他。
晏清一定覺得她很煩。
從小到大隻有自己纏著他的份,晏清只會極其偶爾地站在某個地方,遙遙注視屬於她的影子。他們之間的距離那麼遠,遠到喬顏看不清他的模樣。
晏清從沒說過在乎她。
可為什麼……直至此刻,還要這麼竭力地、連性命都不顧地,保護那串早就枯死了的千絲穗呢。
“喬姑娘。”
許曳看出她神色有異,聲音小得難以分辨:“你——你都知道了?”
喬顏定定望他一眼。
她不傻,怎會察覺不出身邊所有族人的異樣。只是那個想法太過驚世駭俗,喬顏不願,也不敢接受。
然而隨著日復一日的相處,不對勁的細節也越來越多。
族人們的刻意疏離、母親記不起曾經的許多事情、詭異莫測的鏡鬼,徹底打破幻想的,是密室裡不翼而飛的灼日弓。
魔氣為陰,正氣為陽。
唯有灼日弓不會被水鏡之陣複製,既然神弓隱匿了蹤跡,那豈不就再直白不過地說明,她所處的地方是魔族所在的陰面麼?
此番下水,“尋找灼日弓”只是用來自我安慰的藉口,其實喬顏心裡比誰都清楚,自己來到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在不久前曾對許曳說,要來“找一樣東西”。
其實那並非灼日弓,而是某個人手腕上的千絲穗。
只要見到它,一切就都能明瞭。
她在過去的數年間與仇敵相伴,不辭辛勞地助他們恢復靈力,並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親手殺害了曾經朝夕相伴的族胞。
原來陪伴在身邊這麼久的,全部都是謊言。
那些朝夕相伴,那些夜談與微笑,還說要一起離開秘境,去南城看煙花……
什麼煙花和約定,盡是無法實現的假話,而她已然成了滿手血汙的罪人,犯下無法洗淨的罪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