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是菜飯的香味,蘇銘大衣裡面穿的是羊毛衣,看起來偏瘦,他問道:「家裡來客人了?」
廚房裡傳來男人的聲音:「說你朋友,我請他們在二樓客廳坐。」
蘇銘有些奇怪,他六十歲以後,就和從前的朋友沒什麼來往了。
當年雲青岑忽然失蹤,周旭堯也走了,公司就交給了他,說來也奇怪,雲青岑走後,公司的工藝品很快就賣不出去,蘇銘只能自己想辦法轉型——要是雲青岑忽然回來,發現公司沒了,一定會對他失望。
蘇銘放下面子,到處去學習,跑去別人公司參觀,常常被人趕出去。
原本想洗白以後重回娛樂圈,後來也就沒有再想過。
他從不懂經營,不會管公司,但幸好公司的「元老」哪怕開不出工資也不願意走,幾個臭皮匠慢慢商量,倒也給公司走出了一條新路。
他等著雲青岑回來,等著等著,他談戀愛了,跟愛人去國外結婚了,退休了,老了,雲青岑還沒回來。
現在他跟愛人住在當年在郊區買的別墅裡,小區裡有電影院和超市以及其它娛樂場所還有醫院,多數時候他們就待在家裡,除非有朋友邀請。
「誰來了?說名字了嗎?」蘇銘的語氣很溫柔。
歲月賜予了他平和寬容,抹去了他年輕時候的怯懦優柔。
還在廚房裡忙碌的愛人因為客人來訪,準備多做兩個菜,他一邊擇菜一邊說:「兩個年輕人,一個姓雲,另一個姓滕。」
蘇銘一愣,愛人還在說:「都長得挺好,姓雲的那個長得跟你年輕時很像,你不會是背著我生了個孩子吧?」
愛人一直沒聽見蘇銘回話,他手裡拿著菜走出廚房,卻已經看不見蘇銘的影子了。
他嘆了口氣,小聲說:「都這麼大年紀了,也不知道慢點。」
蘇銘在喘氣,平時短短的一截樓梯現在卻長得不可思議。
他踏上最後一層階梯,停在那裡,一瞬間竟然有些進退不得。
從他的角度看,能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兩個男人的背影。
雲青岑失蹤後,他才從三番五次找他麻煩的鄭少巍嘴裡得知雲青就是雲青岑,剛知道的時候他以為鄭少巍瘋了。
他從沒那麼噁心過鄭少巍。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真有科學無法解釋的事。
蘇銘站在樓梯口,他額頭冒出了汗,手緊緊抓在扶手上,整個人都有些懵,心跳又急又快。
以至於沙發上坐著的人轉頭看他,對他打招呼的時候,他還是沒能回過神。
他聽不見對方在說什麼,那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他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轉頭看他的人。
對方還是那個模樣,時光在他身上停滯了。
那雙眼尾微微上翹的眼睛,多情的眸光,挺翹的鼻樑,亟待有人去吻的嘴唇,似笑非笑的神情,這曾經蘇銘熟悉的一切都沒有半點變化。
雲青岑也看著蘇銘。
他和滕璟離開以後很久沒有再回來見故人。
蘇銘老了。
老了的蘇銘也變了。
無人可依靠的日子讓他成長,現在蘇銘過得很好,他最終還是沒和鄭少巍在一起,而是在公司跌入低谷,又重新爬上去的時候認識了現在的愛人,一個跟他有幾乎相同成長經歷,卻比他更堅強,更明白怎麼愛自己和愛別人的人。
他們能夠互相理解,互相安慰。
沉默了半晌,蘇銘忽然說:「我去給你們倒茶。」
他走路的時候,腳步慌忙,差點摔跤。
滕璟看著蘇銘離開的背影,笑道:「幾十年彈指一揮間,對活人來說倒是漫長,足夠把一個人改頭換面。」
雲青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