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少巍卻面無表情:「我寧願我是。」
十幾歲的時候,他身邊有雲青岑,而現在的他,身邊除了一些時刻想從他手裡得到好處的吸血蟲以及心懷鬼胎的親戚以外,什麼都沒有了。
他寧願回到十幾歲。
鄭父:「你滾,你現在就滾!從今天開始,我沒你這個兒子!」
鄭少巍最後看了鄭父一眼,然後走出了鄭家別墅的大門,他站在門口,初冬的風沒那麼冷,卻吹得人心發涼。
他回到了自己曾經給雲青岑買的房子,房子一如往昔,家政阿姨一週過來打掃一次,沒有積灰,跟雲青岑還住在這兒的時候一模一樣,衣櫃裡還放著雲青岑以前穿過的衣服,鞋櫃裡還有雲青岑的鞋,衣帽間裡還有雲青岑的飾品和香水。
每週鄭少巍都會過來看看,一個人在客廳裡坐一會兒。
鄭少巍站在玄關,他換上拖鞋,又去浴室洗了把臉,這才走出來。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和雲青岑的往昔似乎就在眼前。
他們那時候最喜歡待在客廳裡,雲青岑會躺在沙發上看書,鄭少巍就坐在旁邊抱怨他不理自己,雲青岑就會無奈的坐起來,等著聽他要說什麼。
他們之間總有說不完的話,鄭少巍會聊以後的規劃——他不喜歡聊當下,那時候他年紀輕,就總愛做關於未來的美夢。
但云青岑卻更愛聊周圍發生的事,周圍有哪些有趣的人。
雲青岑有時候也會對鄭少巍聊起自己的父母,鄭少巍還記得他當年是這麼說的:「我大概只遺傳到了他們的自私。」
鄭少巍不那麼覺得。
雲青岑自私嗎?
可能在他自己看來是自私的,可鄭少巍作為跟他相處時間最長的人,從來不這麼覺得,雲青岑對他來說是個很溫柔的人。
有時候看一個人,看的不是他的目的是什麼,而是他為了這個目的做了什麼。
鄭少巍清楚雲青岑的掙扎——雲青岑也曾經掙扎過,即便他從來不說,也不袒露內心,但鄭少巍看得出來。
青岑是個習慣把一切苦難折磨都吞進肚裡自我消化的人,他不會祈求外界的幫助,然後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自己,時間久了,他就磨掉了自己屬於常人的感情,隔著一扇門看這個世界。
於是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就變得越發無趣。
每個人都在找自己生存的意義和價值,鄭少巍找到了,可雲青岑沒有找到。
鄭少巍無法想像,當雲青岑知道他身邊有蘇銘時是什麼樣的心情,也無法想像他為了蘇銘授意公司搞輿論戰攻擊青岑時,青岑又是什麼樣的表情,每次想到這裡,他就恐懼得渾身都在發抖。
他怕見到雲青岑,但又無法不去想他。
可能他早就該死了。
至少那樣的話,在雲青岑心裡他還是當年那個人。
而不是現在這樣,面目可憎。
鄭少巍拆了手上的石膏,他並不覺得疼痛,好像他早就麻木了。
如果雲青岑在他面前,他能剖開自己的胸膛,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他看,但云青岑不會見他。
他罪孽深重,卻沒法贖罪。
鄭少巍摸著自己的手臂,剛接好不久的骨頭還很脆弱。
他伸出自己的另一隻手。
一聲脆響之後,鄭少巍彎下了腰。
他埋著頭,咬緊了牙根。
沒人會知道他在自我懲罰。
但只有這種疼痛,才能把他從絕望的深淵暫時拉出來。
鄭少巍忽然喘了一口氣,他終於還是沒能忍住。
一滴水落在了他腳下的地毯上,暈染一點深色印記,又很快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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