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滿庭冷冷一瞥,風離忙止住話頭,“屬下安排他改日再來。”
威壓襲來,殿內靜得可怖,唯有陸滿庭批閱奏章時,狼毫筆落在摺子上的沙沙聲。
宮人和殿外的御林軍都規規矩矩地立著,無一人敢抬頭看龍座上的人,甚至連呼吸都是謹小慎微的。
陸滿庭代天子處理政事,已近兩年。
臨近辰時,陸滿庭放下奏摺,起身離開。
此前請他入宮的嚴公公碎步跟上前:“安國君,容老奴送送您吧!”
殿外,一頂奢華的抬轎立在廊下,陸滿庭只淡淡瞥了一眼,客氣拒絕了嚴公公的好意,長腿繞過抬轎,孤身一人朝著宮門而去。
天還沒大亮。
灰濛濛的日光裡,陸滿庭迎著寒風,慢悠悠地走在溼滑的石階上。
昨個夜裡雪大,飄飄揚揚,灑了厚厚的一地。宮人們未來得及清掃道上的雪,陸滿庭一腳一個鞋印子,一深一淺,綿延在他的身後。
今日是臘八節,臘八節後便是除夕,皇宮裡裡外外煥然一新,早早掛起了燈籠和紅色的綢帶。
紅豔豔的,甚是喜慶,唯有那抹深紫色身影暗沉沉的,漸漸隱沒在日光裡。
沒人知道陸滿庭的身世,沒人知道陸滿庭來自哪裡、父母是誰,只是突然某一天,漠北出了一個戰無不勝的少年將軍。
少年將軍在馬背上闖天下。
老百姓愛戴他,感激他為千瘡百孔的國家守得片刻的安寧;
老皇帝倚仗他,將大權悉數交給他。
他總是很溫和地笑著,細長的眼睛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可笑意卻始終不達眼底,透著遠遠的疏離和冷淡。
就像是披著一層皮,無人看透他的內心。
這麼個人,怎能沒有過去呢?
人聲鼎沸的京城街頭,穿著青衫麻衣的大媽站在小攤販前,扯著嗓門討價還價;
路邊的個稚童拿著炮竹嬉笑著你追我趕,將挑著熱豆腐的小販撞得搖搖晃晃。
一輛硃紅色馬車緩緩駛向城東的廟會。
馬車裡,蘇吟兒端坐在雪白的狐裘塌上,纖弱的脊背挺得直直的,與身旁的陸滿庭保持著不算疏離卻並不親近的距離。
她一路上未曾言語,那雙盈盈美目滿含春水,透過半掩的簾幔,熱切地追逐窗外的車水馬龍,彷彿一切都是新鮮的、有趣的、生機盎然的。
“好看?”
陸滿庭淡笑著,似揶揄,抓過她緊扣的手兒在掌中揉了揉。
她掌心裡滲滿了熱汗,冷風一吹,涼透了。
她淺笑著點頭,算是回應,視線卻未曾移動半分,直到皓白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她才堪堪回眸,正對上陸滿庭似笑非笑的丹鳳眼。
“不不及陸哥哥好看。”
她小心翼翼地討好著。
恰好有什麼東西在她懷裡動了動,她慌忙抱出斗篷下藏著的長耳兔,微紅了桃腮,聲音軟糯糯的,帶著幾分急切。
“我尋思著它也想出來看看,所以就陸哥哥,它很乖,不調皮。”
蘇吟兒話音剛落,長耳兔忽地豎起兩耳,身子往下一沉,憋出了幾顆黑色的小球球,就落在蘇吟兒腿上搭著的絨毯上。
刺激的味道燻得蘇吟兒驚慌失措,不用看,她也能猜到陸哥哥的臉色有多陰沉。
陸哥哥講究,尤好乾淨,入睡前需得燃香沐浴、出門時的衣襬不能有一丁點兒的褶皺。
果然,陸哥哥側過頭,手握成拳頭放在鼻下,輕咳了一聲。
“今早你給它喂白菜了?”
蘇吟兒臊紅了耳尖。
她細細地瞧了一會兒黑色的小球球,擰眉咬著紅唇,尷尬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