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在一旁搖頭,「真有得說的。」索性到書房去避開她們。
「意長,現在我們是親戚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是你表嫂,我們是妯娌。」
珉珉頹然,「還沒到中年已經有往事如煙的感覺。」
意長靜下來,沉思一會兒,「我們少年時的生活太快、太任性、太放肆了。」
珉珉不語,踱至一角,沉默良久,才說:「意長,有一件事我想問你,不知有多少日子。」
「我知道,」意長說,「你問不出口。」
珉珉說:「你還記得惠長吧,惠長怎樣了?」
「還過得去。住大都會,學美術,出院後一直有點兒歇斯底里,不過不要緊,藝術家統統神經質。」
「你有沒有再見過她?」
「沒有,我時常做噩夢,看到身上長長的傷口裂開來,有時候一顆心出來,我急忙用手接著,看著它還卜通卜通地跳,真不好受。」意長苦笑。
事情可以說出來,可見已經不能刺激她了。
「意長,這件事裡,我也有錯。」
「珉珉,你怎會這樣想,怎麼能怪到你身上,你不過是一個無辜的旁觀者,我與惠長有夙怨,她有的,我要更多,我有的,她不甘心,自小搶來搶去,沒有寧日,邱進益開頭夾在我們當中貪玩,最後才知道玩的是火。」
「火。」珉珉抬起頭。
「一點兒都不錯。」
「我總覺我是罪魁。」
意長笑,「每一個美麗的少女都擁有若干殺傷力,為著虛榮心,也泰半不介意略為內疚地攬事上身。但相信我,吳珉珉,你、我,甚至是惠長,不過都是很普通的女人罷了。你看,我們一樣結婚,一樣發胖,一樣會憔淬,」
珉珉吃驚,退後一步,用手掩著嘴。
意長惆悵地說下去:「我們的法力隨青春逝去,之後就是一個普通人了,誰還在乎我們會否受傷,有無喜樂,現在我們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裡,做錯事要承受後果,我們已經成年,被貶落凡間在紅塵中打滾。」
聽意長說完這番話,珉珉遍體生出涼意,她打了一個冷顫,呆呆看著意長。
「以前你慣於坐在窗前沉思,珉珉,現在呢,還保留著這習慣嗎?」
珉珉過半晌才答:「家務那麼忙——」
意長點點頭。
梁永-捧出茶點來,「潤潤喉嚨再說。」擠擠眼。
意長笑說:「真沒想到小梁倒是俏皮起來,」嘆口氣,「現在輪到他們佔盡優勢了。」
意長是真的長大了,口氣世故、成熟、圓滑、合情合理,珉珉回憶她倆在宿舍種種趣事,不禁失笑。
「那個夢,」意長想起來,「你還做那個夢嗎?」
「很久沒做任何夢了。」
「你應該學習寫作,」意長打趣她,「把夢境告訴讀者,還可以賺取名氣與酬勞。」
意長的面板比從前深了一個顏色,頭髮則較舊日焦黃,身材變得最厲害,松身衣服都顯得圓滾滾。
歲月對舊友無情,當然也不會特別開恩放過吳珉珉。
她明知故問:「意長,我有沒有變?」
意長一向愛她,此刻只上下打量了一會兒,「沒有,一點兒都沒變,同從前一模一樣,只是——」
「只是什麼?」
「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麼樣?」
「你眼內的晶光到什麼地方去了,怎麼不見了?」
珉珉慌起來,一定是在路上掉了,回頭路那麼黑那麼長那麼崎嶇,還怎麼去找?
她低下頭。
「我們得到一些,當然也必然失去一些。」意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