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就有自言自語的毛病,一發生什麼事,我同我自己說:郭宗清,靜一靜,慢慢來,想清楚,不要急。」
「我的天。」玉欽駭笑。
「每早洗瞼刷牙的時候,我又說:郭宗清,你又比昨日老了一天……這是我的消遣。」
「但是,這面鏡子裡邊有人。」
「別嚇我,誰?」宗清掩住胸口。
「我。」
宗清鬆口氣,「咄!」
「她會回答我的問題,她有思想,她有智慧。」
宗清很同情玉欽,「我猜你是累了。」
「我剛睡醒。」
「那麼,你有點神經衰弱。」
「宗清,你聽我說呀。」
「玉欽,」她拉拉衣襟,「我最怕這種摩登聊齋,你別煩我,」她看著那邊鏡子,「我知道了,你那張床的位置不好,對牢鏡子,引起幻覺,古人睡前喜用一個罩子把鏡子遮起來,自有道理,尤其怕小孩的靈魂走進鏡子裡出不來。」
「真的,有此傳說?,」「
「你知道中國人,一糙一木皆有神話。」
「宗清,我真的寂寞。」
「我何嘗不是。」
「可惜我倆不能結婚。」玉欽取笑。
「我才不娶你,」郭宗清也笑,「你疙瘩得要命,事事非做到十全十美不可,又患有潔癖,誰吃得消。」
玉欽不服氣,「你呢,你何嘗不是,目光如炬,事事挑剔,同你說,人清無徒,水清無魚,人要胡塗點好。」
兩人大笑起來。
可惜宗清忙得不可開交,打一個圈子又走了。
假期最後一天,想到第二天又要出去寫字樓搏殺,玉欽不寒而慄。
電話鈴響。
是沈世雄,他倒是快,一下子就打聽到新號碼。
只聽得他很輕快溫柔的說:「搬家都不告訴我,莫非是要甩掉我。」
這把聲音這種語氣,五年前曾使玉欽在所不計
「有事嗎?」
我想來看你。
玉欽剛躊躇,聽見身後有人教她說:「你沒空,你要出去。」
她轉過頭看,原來正是鏡中人,玉欽心頭一喜,照樣說:「我沒空,我要出去。」
沈世雄起了疑心,「你身邊是誰,她為什麼教你推擋我?」
「你聽到她的聲音?」證明不是個人幻覺。
「當然聽到!」沈世雄生氣,「她倒底是誰?」
「我的智慧。」
「你的什麼?」
玉欽已經掛上電話。
她向鏡中人聳聳肩,鏡中人也向她攤攤手。
「出去,」她對玉欽說:「出去剪個頭髮,置數套新裝,鞋子皮包統統可以換新的。」
「好的,我是要去散散心。」
到了門口,卻看見沈世雄的車子停在樓下。
她搖搖頭,希望他不要誤會她是同他耍花槍,她沒有這樣的心情。
玉欽從另外一個出口溜到馬路上去。
她跳一跳,伸開雙手,放開懷抱,自由自在。
從市中心大包小包回家,一看,沈家車已經離去。
她把新衣一件件對牢鏡子換上,自然,她穿什麼,鏡中反映也就是什麼,鏡中人對每套衣服都有評論。
「記得嗎,」她比玉欽還要感慨,「十六七歲時只要一件球衣一條牛仔褲已經很滿足。」
「噯,現在卻已經穿掉三幢公寓,尚未心足。」
「一籮筐一籮筐的舊衣,每件也只不過穿過兩三次。」
「真過份是不是。」
「真的,世上那麼多窮人次不蔽體,三餐不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