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具神采飛揚,詭秘十分。
這都是殷若琴自南洋帶回來的吧。
老實說,我們唐人的十八羅漢何嘗不可怕,千手觀音第一次見到,一定嚇得做惡夢,所以我一下子便釋然。
殷若琴的睡房是套房,推開門,先見到書房與休息室,然後再見到睡房。
他躺在床上,身邊有護士。
我第一個感覺是:這個人應該躺進醫院裡。
第二個感覺是:他還活著?面孔如黃蠟製成的骷髏,眼眶浮陷,正昏睡。
跟我想像中全然不同,我非常後悔,原來殷永亨並沒有誇張,他真的病重,真的隨時會得撒手西去。
我還以為他會以二十年代大明星的姿態迎出來,撥弄一下小鬍子,以戲劇化的口吻同我說:「哈拿,我兒一一」
我太樂觀幼稚了。
護士站起來說:「他剛睡著。」
我駭然想:他還會醒來嗎?
死氣已經籠罩了他的臉。
「什麼時候醒?」梅姑姑問道。
「約一小時後。」
梅姑姑厲聲問我:「你會為他逗留一小時吧?」
我說:「我會。」長嘆一聲。
真沒想到他真的病入膏盲。
梅令俠殷勤的為我取來飲料,陪我說話。
「一一這屋子一共七個房間,我們住著一個護士,三個女傭,兩個司機,一個園丁。」他統計著,「你搬來住的話,最好選二樓對牢池子那間房,有落地長窗,比較舒服。」
我問:「你在這裡住?」
「我母親是寡婦,我當然跟舅舅住。」他理直氣壯。
我又問:「你不去上班?」眼睛越睜越大。
「咦,舅舅病這麼重,家裡沒個男人照應怎麼行,我還有心思去上班?」他朝我扮個鬼臉,「你怎麼多心起來?把我當作遊手好閒的軟腳蟹?」
梅令俠自己說了出來,我倒不好意思,這個人不簡單,他聰明到極頂。
我說:「我沒說要來這裡住。」
「你怎麼好拒絕一個老人臨終的要求?」他詫異。
「他的病——不會好了嗎?」
「當然不會好了。」梅令俠揚起一條眉說。
我發覺戲劇化的是他,像大明星的也是他。
我們的共同點是在說起一個至親的老人的病不會好的時候,一點傷感也沒有。
他應該對這個舅舅有點感情。
「馬大呢,你不是有個妹妹叫馬大?」他問。
「你對我們家的事,彷彿很清楚。」我看他一眼。
「他?」我身後傳來一陣笑聲,「他對於異性最有興趣,哪怕是隻異性狒狒。」
我轉身,怒氣上升。
這話恁地刻薄!我若不發作,就等於承認自己是隻母狒狒,如果回罵她的話,更加不得了。
這是誰?
她約莫二十七八歲,穿著一件大毛衣,毛衣上織出一隻獅子頭,張牙舞爪,跟她的神情完全相若。
她打扮非常時髦,像時裝模特兒,特藝七彩化妝,發如飛蓬,面板曬成太陽棕,一臉的油光,一切走在時代尖端,不替自己留點餘地,走到無路可走,便摔下來跌死。
她那種神情,半西不中,自以為史麥脫,我有第六感覺,覺得她是泡洋人的唐人女。
她一直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我則板著面孔。
梅令俠說:「我來介紹——」
她揚一揚手,「不必,我知道這位小姐是誰。」
我腦中靈光一現,「我也知道你是誰。」我說。
「我是殷瑟瑟。」她伸出手來,「你是殷哈拿吧?」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