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老魚吹浪
茵陳在宮中的每一天, 都是百無聊賴的。
早上起來盼著吃盒子菜, 吃完了各宮溜達一圈,檢查一下宮人當值有沒有偷懶兒。人走過去,伸出一根手指頭在窗沿上一刮, 瞧瞧有沒有積灰。然後等中晌的碗兒菜, 吃完了睡個午覺,下半晌在東邊的配殿前曬曬太陽, 不多會兒就該吃晚飯了, 吃完了發一會兒呆,星河姐就回來了。
她在東宮沒有什麼具體的作用,彷彿多她一個不多, 少她一個不少。她唯一露臉的一回,是爬上太子爺的床, 又給轟下來了。那時候大家嘴上不說, 其實背後都笑話她。其實她是無所謂的,當初家裡把她送進來,她就不是衝著太子, 是衝著宿星河來的。她喜歡這傳奇式的女官, 跟唐朝的上官婉兒似的,人精幹,喜歡權勢, 長得又漂亮。現在是她極盛的時候, 掌管著那麼險惡的衙門, 依舊遊刃有餘, 所以宿星河對她的吸引力,遠比太子爺強。照她的話說,太子見天板著臉,長得好看也不頂用,催命鬼兒似的。她是家裡溺愛到根兒上的孩子,十幾個男孩兒裡獨她一個女兒,進宮受他這份宣排,往後還和別人一塊兒搶他,有意思麼?不過星河姐要是跟他的話,她倒也願意搭個夥。可瞧他們這模樣,要好不好的,似乎不像外頭謠傳的那樣。
男人和女人攪合到了一處,女人哪兒還能這麼鐵骨錚錚,見了那男的,早化成水了。她就見過房裡丫頭和她三哥勾搭上後的樣子,離著二里地呢,花搖柳顫都快站不住了。星河姐可從來沒有,她一口一個臣的,連“我”都極少用。有過那層關係還能分得這麼清?茵陳年紀雖小,卻不好糊弄。
今天吃過了盒子菜,又無事可做了,上北邊典膳廚的梢間裡看人做羊角燈去。羊角燈的材料是宮外運進來的,都是挑選的上好的羊角,切了頭尾,剩中間一截,擱在大鍋裡,加蘿蔔絲一塊兒煮。大火燒得旺,那羊羶味兒也隨熱氣飄散出來,她捂著鼻子看他們拿笊籬把羊角撈出來,手藝熟練的老太監用楦子撐。真奇怪,那麼硬的羊角,居然能撐開,撐開後變得又薄又亮,想讓它什麼形狀就什麼形狀。以前她只知道用燈,從來不知道怎麼制罩子,今天看見了,驚歎這世上萬事萬物存在都有其奇妙的地方。那麼星河姐那樣的存在,肯定是巧奪天工的手筆。
正想著,忽然看見她從宜春宮門上進來,茵陳一陣驚喜,馬上蹦了出去,“星河姐,您怎麼這會兒回來了?”
星河說:“我昨兒出城了,今早才趕回京來。一夜沒睡,再加上騎馬,兩隻眼睛都快瞎了。”
她一聽了不得,趕忙上前扶她,一路扶進了命婦院裡。叫蘭初打熱水來,絞了手巾捂在她眼睛上,“暖和暖和就好啦。以前我哥子隨皇子們狩獵,回來也鬧眼睛疼,我娘就是這麼給他疏解的。”
蘭初在一旁看著,“侍中懂得真多。”
茵陳齜牙笑了笑,全當她在誇她吧。
“好點兒沒有?”她坐在炕沿上問。
熱手巾放上來,眼睛就活過來了,星河逸出長吟:“可救了我的命了。”
蘭初來解她的官服,碰倒胸口一個鼓包,壓上去還有油紙的脆響,便咦了聲,“這是什麼?”
星河忙捂住了,說沒什麼,“從北軍拿回來的機要,動不得。”這麼著才忽悠過去,要不蘭初那個天也敢啃一口的主兒,吃食落到她手裡還能剩下嗎?
她為了分散她們的注意力,開始東拉西扯,“昨兒宮裡熱鬧吧?新封的皇后,侍中和她們一塊兒敬賀去沒有?”
茵陳說:“我是哪個名牌上的人物,爬個床都能給蹬下來的人,去了也是招人笑話,我才不跌那個份子。不過我聽說了,闔宮上下,就左昭儀一個沒去面見皇后主子。比起那刺兒頭來,梁夫人可聰明多了,人家一樣有兒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