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自七歲開始,任乃意就做這個夢。
這並不是一個噩夢。
但它是一個持續的、纏綿的、怪異的夢。
乃意在夢中遊蕩到一間雪白的大廈,推開巍峨的大門,一進去便是間寬廳。
乃意發誓有個柔和的聲音喚她進屋,並非誤闖。
開頭的時候,就那麼多。
隨著年齡增長,那重複夢境中的細節漸漸顯露。
乃意曾多次對母親說:「媽媽,媽媽,我做夢到一座白色的大屋去遊玩。」
任太太只笑答:「啊,做夢了。」沒有太多關注。
白色廳堂的天花板非常非常高,乃意要到十四歲那年,才看清楚牆上懸著的兩幅圖原來是一副對聯。
室內光線恰恰好,柔和舒適,乃意把對聯念出來: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對聯當中打橫寫著「太虛幻境」四個字。
小乃意正念英文中學,填鴨教育派下來的課本之一是喬哀斯的「尤里昔斯」,讀得一頭霧水,不得要領,正懷恨在心,驀然見此對聯,統共忘卻身在夢中,便咒罵曰:「意識流、無厘頭。」
隨即提高聲音:「有沒有人,誰找我?」
沒有人回答。
乃意仍然不覺害怕,因廳內氣氛祥和,不似有人要傷害她,多年都夢見這間大廈,再熟悉沒有,乃意不止一次想,這真是溫習功課的好地方。
十五歲了。
客堂左側忽然有一扇門開啟。
乃意向自己點點頭,哦,她調皮地說:「新景象新境界。」
毫無恐懼地進門去。
房間比較小一點,天花板上似有一隻天窗,辱白色光柱溫柔地射下,乃意伸一個懶腰,舒適無比,只見門上也橫書四個大字,寫著「孽海情天」,又有一副對聯大書雲:厚地高天嘆古今情不盡,痴男怨女憐風月債難償。
讀後乃意掩嘴駭笑,老土老土,簡直是母親輩常讀言情小說之調,不可思議,裝修這樣時髦先進的屋子裡,竟掛著如此過時玩意兒,莫非是屋主故意要做成一種對比:新同舊、黑與白、光和影。
乃意站偏廳中好些時候,夢境越來越詳盡,越來越精彩了。
乃意仍然不知身在何處。
乃意記得很清楚,那是春節假期,她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大吃大喝,完了又無恥地跳進被窩尋其好夢,一連數日,飽肚睡覺,夢特別多。
一絲不亂,只不過這一次有人叫她。
「乃意,你來了。」
口氣像是老朋友招呼許久不見的她,親暱且充滿懷念。
乃意受到感應,忍不住回頭說:「你是誰?」
轉得身來,才發覺應該問你們是誰:乃意麵前站著兩位稍微比她大一點的白衣女郎,容貌秀美,和藹可親。
好了好了,現在終於有人可以告訴她,這是什麼地方了。
乃意哪裡會虛偽客套,馬上問:「我在哪裡?」
臉蛋尖一點的女郎笑說:「讓我們來介紹自己,我叫美。」
面孔圓一點的那個接著說:「我叫慧。」
乃意怔在那裡,這算是什麼名字,兩個穿著一式象牙白衣裳,裁剪料子都一流,像是哪間大機構高貴的制服,怎麼會有這樣俗套的名字。
乃意脫口而出:「是一種藝名嗎?」
美有點無奈,「不,是真名字。」
「你倆是孿生兒?」乃意好奇心無止境。
美同慧說:「這份工作越來越難,時代進步,再下去會受嘲弄。」
只聽得慧答:「乃意不是這樣的人。」
乃意不住發問:「貴姓?你們工作性質如何?隸屬哪間公司?我們有否見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