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上車,仍然保留那個微笑。
我不心息,垂死掙扎,「父親有款子剩下,我可問大哥要,你同施秀升離婚吧。」
她看著車外說:「暑假過去了。」
我陡然收聲,車廂內卻還似留有我剛才慷慨激昂的陳詞,餘音裊裊。
國香說:「不會有結果的。」
輪到我沉默下來,一雙手,十隻手指,不住地顫抖。
國香言語忽然流利起來,「這些日子,一直要你照顧,我實在不擅持家。」
我的口才急智不知何去,渾身慘痛,呆呆看住她。
「也沒有必要再弄多一個家,我的家你的家我們的家,什麼都找不到。」她嘆口氣。
「不!不能前功盡廢。」
「你尚有何主意?」
「慢慢我會有能力,你要給我機會,我們兩人又不是沒有工作能力的孩子。」
「那麼眼光應比孩子遠些深些。」
「你根本不在乎,對你來說,這是夏季羅曼史!」
她抬起眼來看著我,有絲詫異,像是奇怪林自明這個人居然可以如此醜化一件本來是美好的事。
國香面孔上表情瞬息又平靜下來。
「不要離開我。」
「送我回學校,大家都要遲到了。」
「一定還要回學校?」
「是,一定要回去。」
「國香,同我說,我到底排第幾:家庭、工作……你說。」
「多麼孩子氣的問題。」
「說,一定要你說。」
她想了一想,「絕對在我自身前面。」
「不。」我瘋狂地大叫起來。
「我根本沒有地位,從開始你就立心同我開玩笑,你——」我像失戀的少女般痛哭起來。
情緒激動得完全無法宣洩,我所恐懼的一刻終於來臨,我留不住國香,要嘗到得而復失之苦,只會得瞪大眼睛看住她。
精魂緲緲出竅,回到十多年前,母親過身那一日。本在家做功課,噩耗傳來,接我們趕去醫院,大人著我換衣服,我恍惚地套上褲子,忘了上衣,穿著棉背心就去了。
母親在病床看見我,微微一笑,就撒手而去,我扯住她手不放,與醫生護士拼命,直嚎哭,他們只得替我注射,把我送回家。
林自亮說我直哭了一年,結果沒法子,把我扔到外國去完成中學。
今日好比那一日,母親臨終時一切細節都在我心中重現,我記得那個笑,國香此刻嘴角的笑意與母親的一模一樣,實在是無奈,實在是不得意,實在是不捨得,但是母親不得不去,國香你呢?
身邊傳來師父的聲音,「國香,你先走,我來照顧他。」
我踉蹌地下車,看著她發動引擎將車子開走,廢氣喉管發出沉重的嘆息聲。
我掙脫師父的手,靠在牆上喘息,過一會兒,情形不但沒有改善,反覺眼前金星亂冒,漸漸蹲下,用手掩住面孔,保護自身。
過一會兒,自覺可以站立,立刻竄出馬路,叫部街車逃逸,留下師父在路旁蹬足叫我的名字。
回到家,兄嫂剛起來,一眼看我,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尤其是海倫,一切胸有成竹,立刻把國香擱在這裡的東西全部掃到一個角落,命林自亮馬上送還。
林自亮高高興興地應允,他從來沒有假裝喜歡過盛國香。
海倫十分懂事,她並沒有試圖安慰我,只坐在一角吸菸。她是個煙槍,開頭不明有潔癖的林自亮如何愛上她,日後證明瑕不掩瑜,她的好處實在太多。
每枝煙只吸一半,怕染黃手指頭,一下子就吸了半包。
海倫扭開無線電,一個不知名的男歌手在唱怨曲,著